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夏绮】天亮以前我要你 她是不清楚别人的男朋友怎么“来”的啦, 但她的呢?说起来就有点离奇又巧合得过分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兼相撞, 让她不得不惊叹缘分这东西的奇妙。 有意的?那是说她“误入陷阱”了? 唔,没差,反正他待她挺好, 不只疼,还宠得很哩,好幸福喔! 咦?她什么时候成了同事间八卦新闻的主角了? 还个个眼神怪异,掺了颜色似的…… 答案揭晓! 她随随便便、自自然然交上的这个男朋友 原来是个有名的有钱人,而且是──她的小老板! 男主角 韩尔杰 女主角 庄可文 第一章 仰头看了看天空,我不禁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我不喜欢下雨天,可偏偏却生活在多雨的台湾。 这雨,已经接连下了好多天,我的心也跟着天气阴霾了好多天。昨晚的气象报告明明说今天会是个好天气的,唉! “啊!”我的叹息转为惊叫,连忙退后两步。可还是来不及了,我被一部经过的车子溅起的泥泞泼了一身。 返到骑楼下,我低头检视着白色洋装“沦陷”的程度,心情一如其上的污渍,又灰暗了许多。我又看向天空,这,能怪谁呢?真要怪,恐怕也只能怪自己,老是这么心不在焉地。 瘪了瘪嘴,我注意到行人号志已经亮起了绿灯。算了,管它什么天气,什么泥泞的白洋装,上班去吧。 正待举步通行时,突地一个男子横身挡住我的去路。 抬眼望了眼,是个陌生人。没理会他,我向左跨了一步,想赶在红灯亮起之前通过马路。 “小姐。”这一回,他索性叫住了我。 看了他两秒钟我才问道∶“你是叫我吗?” “对。”他的表情好严肃。 “什么事?”实在想不出他会叫住我的理由。 “那部车是我的。”他指了指前方路旁的一部深色车。 看看车,又看向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哦。”他是为了向我炫耀吗?不会吧? “刚才不小心溅起泥水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他微拧着眉看着我的衣服,顿了一下,似在思索。然后,他说∶“这样吧,这套衣服多少钱,我赔你好了。” 说着,他真的掏出了皮夹。 我怔住了。这位先生是童子军吗?反正也没人追究,他干嘛来自首? “五千够不够?”他亮了几张蓝紫色的钞票在我面前。 我睁睁地看着他。我想,他不是童子军,他是散财童子。 “不够?可是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了。”他皱着眉,顿了一下才又说∶“这五千你先收下,我……” “我接受刷卡。”我有些好笑的看他。见他又要开口,我连忙举起手阻止他的单口相声。我啥也没说,他怎么能自弹自唱得如此尽兴?虽然最近手头真的有些紧,可我还是推却了这一笔“意外之财”。 “衣服我回去洗一洗就好,用不着赔了。”定定地看着我两秒钟,他又抬手看了腕上的一眼,微拧了拧眉头。 “要不然这样,你这衣服在哪儿买的,我请人再买一套还给你好了。” “这衣服买不到了。”这是去年的款式,他如果买得到我就要去告那家专柜。 “小姐,我赶时间,要怎么样……” “我也赶时间。”我连忙打断他,因为发现我们似乎引起路人的注意了。我想,问题大概出在他手上那几张钞票。那些路人该不会以为我们当街在“交易”吧?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想了一下,掏出自己的皮夹抽了七百元给他,又从他手中抽了张千元回来。“喏,这三百元算是衣服送洗的费用,多不退,少不补,从此以后我们两互不相欠。” 他看看手上多出的几张红色钞票,又看看我,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没时间理他了,再次亮起绿灯,我得快过马路。我举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就这样了,拜拜,我得去赶车了。” 说完,我连忙跟着人潮穿过马路。可到了对面,愈接近公车站牌,我的脚步就愈慢了下来。我低下头看看身上的“土黄色”洋装,实在不想就这么进办公室。回去换衣服吗?我连时间都不用看,铁定是来不及的。我一向是赶在最后一秒钟才出门的那种人,方才被那位先生一搅和,我九成九已经赶不上打卡的时间了,再回去换衣服的话……对呀!反正已经迟到了嘛。我的唇扬了起来,既然迟到,我索性不到。 看了看,应该有人已经进办公室了,我就近找了支公共电话,了个理由请假。 打了电话之后,突然觉得一片海阔天空。一反方才的沉重,这会儿我踏着轻快的步伐打算回宿舍补眠去。 回到宿舍,精神却好得离谱。算了,我换下身上的衣服,打算来个大扫除。 拧来了抹布我又突然想到,大好假日,这么浪费太可惜了吧?想了想,扔开抹布,跑下楼去买了早餐和报纸。再回到宿舍,我啃着早餐,摊开报纸,搜寻着好看的电影。 早餐吃完,心里也有了主意。慢条斯理地,我还是拿起抹布在屋里随便擦了擦,反正距电影开演时间还早。磨得时间差不多了,我才换上轻简衫,背起大背包,并不忘带着要送洗的洋装出门去。接下来,我一整天的青春都耗在西门町的电影院里。连看了三场电影,看得我头昏眼花的,连吃晚餐的胃口都没了。 第三场电影看完正逢下班时间,我怕与下班的同事撞个正着,硬是在西门町里晃到了七点才搭车回去。正巧下车的地方有一家连锁面包店,我钻进去买了些东西,以免晚上肚子闹空城。结帐时,忍不住,我又叫收银小姐弄了支牛奶霜淇淋给我,我最喜欢吃这家面包店的牛奶霜淇淋了。 提着今晚的点心,我欢天喜地的捧着霜淇淋走出店家。只是才一出门,手上的袋子就滑了一下,差点落地,我连忙低下头将它抓好。说时迟那时快--我撞到了人。而且更糟的是,手上的霜淇淋有一大半都沾上了他的西装。 看着面前的深色西装上有着一大片白色霜淇淋的印子,我在心中叫苦连天,迟迟不敢抬头面对西装的主人。可是,我总不能与他在这儿耗上一辈子呀。 在心中数了声,我认命地抬起头来打算俯首认罪。而这一瞧今我楞在当场--不会吧?这么巧?他竟是早上开车溅湿我的那个男人。 呆楞了两秒钟,我才抬起手指指他西装上的渍,呐呐地向他道着歉:“对不起。”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我从皮夹掏出了三百元双手奉到他面前。 “这三百元,还你。” 此时的我不禁庆幸自已早上没有收下他那五千元,看他这身行头必定所费不,搞不好,得在五千后面多加个零才摆得平。五千与五万,两相加减下来,我得损失四万五。那么大笔数目,等于是扒了我一层皮。 他没说话,也没接下我手上的钞票,还是那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发现他似乎在注意我的衣着,我立刻想到了早上那件洋装。“那套衣服已经送洗了,这三百元还你。”我又说了一次。 “不用了。”他总算开了尊口。 我小心谨慎地打量着他,忖度他的想法,可我什么也瞧不出来。想了想,我将三百元收了起来,又抽了张五百元的钞票递了上去。 “这五百元,算是你西装的送洗费用。” 我不知道西装的送洗费用是多少,不过我想,应该是会超过我洋装的送洗费吧?不管怎么说,人家早上可是风度十足,非常诚恳地要赔偿我的,现在我也不能小气呀。 见他仍没有收下钞票的打算,我有些迟疑地说∶“我很想赔你一件西装,可是我恐怕赔不起耶。你就勉强一点,凑合着收下这五百元,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说∶“不用了,这衣服本来就该送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看到他眼里有笑意。就当是错觉吧,我又向他确认了一次。“真的,不后悔?” “不用了。”他的回答依然不变。 “好吧。”我将钱收回皮夹中。这可不是我小气,而是我最近实在是有些拮据。并且再这么推拉下去,恐怕别人将他误会成牛郎了,我也是为了他的名节着想。 事情算是解决,我也该走人了,可是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我也不好先走。我真的好累而且想吃霜淇淋。又呆站了会儿,我决定不理他了。不过我的礼貌周到得很,我向他深深一鞠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才转身进店里去。 不过,才刚跨出一步我又停了下来。我从背上的背包中掏出了包面纸,转身交给他∶“对不起,你就先拿这个擦一擦吧。” 说完,我不再犹豫,买我的霜淇淋去。 *** 伴随着“天鹅湖”悠扬的乐声,一堆白色身影在台上飘来漾去的,可我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丝优雅的气息。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撑着自己的眼皮,想办法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努力维持着清醒倒不是想看清台上在表演些什么,我只是唯恐睡着了,一个不小心流口水还打酣那可就糗大了。 这次俄罗斯巴蕾舞团来台演出可是我期盼许久的。狠下心买了最贵的票,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我却无心欣赏台上的演出。因为,我真的累坏了。接连着几天的失眠,戏剧院的空调与沙发又是如此的舒适诱人,加上昏暗的灯光,今我久违了的瞌睡虫竟挑在这个时候纷纷来袭,真恨。 好不容易涯到中场休息时间,灯光大亮,我用力眨了眨眼,连忙起身到化间去洗把脸。我可不想错过这场表演,即使只看后半场也好。 洗了脸,活动活动,我的精神完全恢复了。距下半场开演还有许多时间,神清气爽地,我慢慢踱回去。不期然,在入口处遇见了认识的人--算是认识的人吗?好像也还不算,就是日前被我的霜淇淋弄脏了西装的男子。 他也看到了我,我扬起笑与他打招呼∶“嗨,好巧,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他缓缓扬起一道眉,看了我一会儿,他的唇角也微掀了起来。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以眼光四处扫瞄了一下,他确实是一个人没错呀。也或许,他的同伴上洗手间去了吧?算了,那不干我的事。 摆摆手,我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很高兴遇见你,我先进去了。”不待他反应,我便闪人了。 刚坐下一会儿,我右边座位的人也回来了。无意间的抬头一瞥令我怔了一下,原来他就坐在我身旁,而我竟然不知道,难怪方才他的表情那么奇怪。 抬手将头发拨到耳后,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巧,又碰面了。” 这次,他的笑容更明显了些。 我无心留意他的笑是否有嘲弄的意味,因为我注意到他手上有节目的简介。我差点就迟到,根本没时间去买简介,匆匆忙忙入场,也所以没注意到他就坐在我身旁。上半场我是有看没有到,完全不知道台上来来去去的白色人影在做些什么。他手上的简介或许能帮助我更快进入状况,了解这次的演出。 迟疑了两秒钟,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简介问道∶“这可不可以借我?” “可以。”他干脆地点了点头,将简介交给我。 接下东西,道了谢,我便埋首于文字与图片之中。看了会儿,我察觉到右方传来的视线,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视是停留在简介上。或许是感觉到我的注视吧,他也看向我,扬了扬眉。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看着简介。没多久,再次感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与上回相同。或许是我多心吧?不再理会这么许多,我又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不过我才看了一下,灯光就开始闪动,随即,下半场开演。 这毕竟是从小到大耳熟能详的故事,虽然没看到上半场,对于下半场的演出我依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了状况。 完美演出的舞剧落了幕,我才想到,方才忘了将简介还给他。站起身我转向他,将简介递还给他。“谢谢。” “不客气。”他伸手接了下来。 然后,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尴尬……这么说似乎不太恰当,我觉得尴尬的好像只有我自己,他可是泰然自若的。看了看周围往外移动的人群,我朝他笑了笑,轻挥了挥手。“拜拜。”接着,我便随着人群往外走了出去。不过才一出大厅我便楞住了。 下雨了?不会吧?今天一早我才把包包里的折伞拿出来的。 仰望着天空,不知道该不该往外走。下着大雨,我又没有伞,这么出去不出两秒钟就会淋成落汤鸡。可是,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他人都续离开了,我继续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你没带伞?”一个男声突然出现在我耳边。 我转过头去,是他,有几面之缘,方才又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我扯出个笑望了望天空。“嗯,被骗了,早上天气很好的。” 他轻扬唇角,撑起自己的大黑伞。 “来吧,我送你一程。” “谢谢。”我赶忙躲进他的伞下。 “你要去哪儿?”走了几步他问我。 “前面站牌。”我指了指站牌的位置。 他点点头。往站牌的路上他没再说话,我也是。 到了站牌,我躲进棚子下,对他摆了摆手。“谢谢。”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撑着他的大黑伞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几秒钟,我才转过身去面对公车驶来的方向。等了好久,其他人都续上了车,我等的公车却还没有来。 好想像别人一样,坐计程车。可是我掂了掂自己的荷包,算了。我现在身上的现金恐怕还不到一百五。叹了一声,我只得乖乖的继续等我的公车。 突地一辆深色车停在我面前,我连忙退了两步,唯恐地上喷起的泥泞弄湿了我。不过,这位仁兄的技术倒还不错,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水花。既然安好无事,我也就没再理会那辆车,继续引首盼望我的巴士。 “我送你回去。”一阵男声让我的视线又投向面前的深色车。车窗摇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车主人就是方才的男子。 他要送我回去?迟疑了一下,我笑着摇摇头。与他共用一把伞是一回事,上他的车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我长得不漂亮又没钱,可是天知道这位仁兄的大车是不是就是卖了几百个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孩换来的。 “不用了,谢谢,公车就快来了。”我又摇了摇头。 他看了我一下,竟然开了车门下车朝我走来。 他的举动令我一惊,我连忙看了看左右,还好,还有几个人。 来到我身边,他说∶“要不然,你搭计程车,我帮你记车号好了。” 眨着眼看他,我会意过来他似乎已经发现我并不信任他。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有件更尴尬的事我考虑着要不要说。“这么晚了,你还要继续等公车吗?”他抬手看了看。 “嗯……”我也不想呀,可是……“我没有钱。”天!我竟然真的说了。 他一怔,脸上有了淡淡的笑。然后,他掏出皮夹拿了张一千元的纸给我。 瞪着面前的钱,我又看向他,连连摇头。他怎么老要拿钱给我? “等会儿他们都上了车,只剩你一个人怎么办?”他以眼光扫了扫周围所剩无几的人。“何况你又没带伞。”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又一班公车来了,仍不是我要等的。那辆车走了几个我等车的伙伴。看着大雨中公车的背影,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他手中的一千元接了下来。 “谢谢。”我呐呐地向他道谢。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好心要送我一程我拒绝了,这会儿却拿着人家的一千元去搭计程车。 他扯了扯唇,算是回应我的道谢吧?然后,他转身替我招了辆计程车。 待上车后我才想到还钱的事,我连忙从车里探出头来。“我要怎么还你……” “不急,有机会碰了面再给我。” 那和不还有什么两样?天知道我下次遇到他是哪一年的事。“可是……” “司机先生不耐烦了。”他俯身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连忙往前座看了一眼。还好,司机先生没有愠色,不过我也不敢再继续磨蹭。匆匆对他说了句∶“下次碰了面,我再还你。”说完,便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 推着车子漫无目的的在超市里晃着。 罐头区……饼干区……饮料区……我又退回了饼干区。 在饼干区从头走到尾,我搜寻着“可能”会想吃的饼干。这是我的一个坏习惯,总爱堆积一堆饼干零食。不过多半我是吃不完的,总是开了封,放了些时候,潮了,软了,就丢了。可我还是爱买,所以我老是存不了什么钱。 底层的看了几回,都不是我爱吃的。抬起头看向架子的高处,啊,有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够引起我购买欲望的商品,我伸长了手,想将之取下。可任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连脚都踮起来了,还是差一点,怎么就是构不到。 我有些气恼地瞪着那包饼干。这些人是怎地,对矮个子歧视吗?尽将东西往高处堆。 我又试了一次,还是拿不到。 灵机一动,我一脸若无其事,眼睛却瞟来扫去的,探察着四周动静。 好极了,没人。我有些贼兮兮地笑了,一脚跨上货架的底层,打算爬上去拿……一只大怪手先一步将我的饼干拿走了。我愣了一下,连忙收回脚,打算回头与大怪手的主人理论。那已是最后一包了。 同过头,我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大怪手的主人正是那个巧遇多次的男子。“嗨。”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巧。” 他却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巧。”他将手中的饼干丢进我的推车中。 我看了看推车中的饼干,又看向他。 “我是帮你拿的。”他指指推车中的饼干说。 又愣了一下,我笑地向他道谢∶“谢啦!” 我又推着车向前走去,他也跟着我走。来到饮料区,我在蕃茄汁前面停了下来,他也停在我身边。我转过头问他∶“你也住附近吗?”在这附近巧遇他几次,可在超市碰面,这倒是第一回。 “嗯。”他拿起一罐葡萄柚汁往我推车里丢。 我瞪着那瓶葡萄柚汁,他想要我请他吗?斜睨了他一眼,算了,反正才几十块钱。我自己也扫了五六瓶的蕃茄汁到推车里。 “对了!”我停下扫蕃茄汁的动作,看着他。 他扬起一道眉看我。 我也没说话,打开皮夹掏出了一千元递给他。 “这是上次你借我的一千元,谢谢。” 他看了我手上的钞票一眼,微扬起眉。“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索这一千元的吗?” “本来就该还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住哪儿,这些日子又没机会遇见你。” 他扯了扯唇,接下钞票,揣入口袋中。 按着,我又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不是漫无目的的,我想起了自己该补充的东西--卫生棉。我平时一定会确定家中的“存货”,一有短缺立刻补齐,免得临时急匆匆的。 虽然我有习惯固定用的牌子,同每回来到超市,还是会往架前犹豫了半天。总想换个牌子试试,磨蹭半天,每次拿的依然会是以前常买的那个牌子。这,也是逛超市的乐趣。 不过这一回在女性用品前停了几秒钟,我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又将车子推着继续往前走。有个几乎算不上认识的男人站在身边,我的手怎么地无法伸向那些女性商品。 “你不是要买那个?”走了两步他问我。 我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如果你要买,我可以避开的。”他语带笑意。 我回过头朝他咧出一个假假的笑。我要买,我当然要买,可不是现在。就算他避开了,他还是知道我买了些什么。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那是女性的必备用品,可是让一个陌生男性确切地知道我买了它,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来到泡面区,我毫不犹豫地丢了两包碗面到推车里。然后,又继续搜寻着其它口味的面。 他的动作让我停了下来,瞪着他--他将我放进推车里的面又拿回架上。 看了他一眼,我又去了另外一种口味的面下去,一样,被他拿了起来。 “你干嘛?”我不解地看着他。 “泡面很不健康你不知道吗?”他像告小孩子似的。“吃这么多泡面当心变木乃伊。” “泡面方便嘛。”而我,竟也像个孩子般地伸辩。然后,我扯出个笑。“其实变木乃伊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我不要放在金字塔。” “那你要在哪儿?”他失笑地问。 “丢海里去就好啦,何必那么麻烦。在金字塔里,搞不好还会被一堆劳什子的考古学家挖出来展什么的,死了都不得安宁。到海里喂鱼也是美事一桩啊。”说着,我一边推着车往前走。 他也跟着我。走了几步,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奇怪地看向他。 “你一向都这么无忧无虑的吗?” “谁告诉你我无忧无虑了?”我了他一眼。“你刚才不也瞧见了,拿个饼干都这么困难,这样的人生怎么可能无忧无虑?” 他又笑了。 不理他,我又拿了一些被我相中的商品,将车子推往收银台。 结完了帐,我有些吃力地提起两个袋子。天!一共有四个袋子,我每回上超市就像在打仗。 突地他伸手接下我手中的提袋,用下巴指指台上的另两袋。“你提那些。” 愣了一下,我将收银台上的东西提了起来。这两袋轻多了。 “你买这么多牛奶喝得完吗?”他一边走一边问我。 “嗯。”我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我喜欢喝牛奶。” “你也喜欢喝酒?”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我想起了方才买了一小瓶的淡白兰地。难怪他提的两袋东西这么重,一堆的果汁、牛奶、罐头,还有酒。 “女生不能喜欢喝酒?”我算不上喜欢喝酒,可是我也不喜欢男性有双重标准,自己喝个十加仑叫做豪迈,女人喝了一口就叫随便。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这么说,也没那个意思,这只是个很单纯的问题。” 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我自己小心眼了。我摇了摇头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不算喜欢,那是加在牛奶里的。我睡前习惯喝一杯牛奶。” 走了几步他突然笑着看我。“你像个小孩子。”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看过哪个孩子在他的牛奶里加白兰地吗?” “我不是说……”他没有说完,只是笑着摇摇头。 我也没有追问,因为我突然想起他的葡萄柚汁还在我的袋子里。我停下脚步。“分赃分赃。” “什么?”他也停了下来。 “你的果汁呀。”我用提着袋子的手指指他的袋子。 “不急,回到你住的地方再拿。” 我怔住了。“你要跟我回去?” “当然。”他点点头。“要不然这些东西你怎么办?” 说的也是。我了嘴看着我们两人手上的东西,平时我不会买这么多的,今天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个聊天的对象吧,不知不觉就堆满了整个手推车。而且以前还有摩托车可以负担重量,可最近那台小车怎么也不动,修车行的老板宣告它年老失修,寿终正寝了。 这么些东西我一个人确实是搬不动,可我也不放心让一个陌生男人去我的住处。 “放心,我不是坏人。”或许看出我的犹豫,他笑对我保证。 我了他一眼。哪个坏人会说自己十恶不赦的? “而且--”他拉长了音看我。“我早就知道你住在哪里了。” 我又瞪大了眼看他。“你知道?” 他指了指前方的转角,说∶“从那儿转进去对吧?” 我看向他指的转角,又回头看他。他真的知道。 “走吧。”他笑着率先迈开步伐。 顿了两秒钟,我也小跑步的跟上他。 一路上我们没再说话,我还在担心他的人品呢。 来到住处,我用钥匙开了门,走在前头登上楼梯。他或许知道我住哪栋楼,可不会知道我住哪一层。到了六楼宿舍门前,我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要不要让他进门。不过我随即透过铁门看到室友在屋内走动,有人在,我就放心了,再次以钥匙打开铁门。 “租的房子?”跟着我进屋,他问道。 “嗯。”我应了声算是回答。自学生时代我便租屋住在这儿,顶楼加盖,除了下雨时雨打在屋顶的铁皮上吵了点,偶尔漏一两滴雨,夏天时热了点,这儿倒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也懒得搬,一直住到现在。 来到我的房间将门打开,我跨进房里将手中的东西搁在地上。回头看向门外的他,我又开始犹豫了。这回不是怕他心存歹念,而是我的房间又小又乱,除了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坐,而我是绝对不曾让他坐上我的床的。所以,我到底该不该让他进房间呢? 他真是善解人意,轻易化解了我的难题。 “先把牛奶冰起来。”他看了看,将牛奶的袋子交给我。 我接下袋子,同时告诉他∶“把东西放在地上就好了。”然后我走出房间将该冰的东西放到挤得不能再挤的小冰箱里。 事情做完了,再面对他,那种尴尬又回来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他再一次化解了我的尴尬。 “为什么?”他帮我的忙,怎么又反倒要请我吃饭? “我将你的晚餐拿起来,我就有义务张罗你今晚的食物。” 想了会儿我才会意他说的是泡面。我点点头,同意了与他一块儿晚餐。不过,我心里是打定主意要请他了。 第二章 既然打定主意请他,主随客便,我当然问他的意思。 “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就不再与他客套。想了一下我问他∶“你吃不吃臭豆腐?” “吃。”他答得干脆。 于是,我们就来到一家豆腐专卖店。炸豆腐、红烧豆腐、麻辣豆腐、豆腐鱼板面、豆腐叉烧面……各式各样的豆腐。不过,都一样,豆腐是臭的。 他看着菜单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我推荐了一道,他接受了。 “你没来过?”我随口问道。 “嗯,头一次来。” 不会吧?我真的猜中了?这家店可是远近驰名的,除了各式臭豆腐料理,还有炒米粉、炒年糕……电视及杂志都来采访过的。他住在附近竟然没来过?我的眼左右瞟了瞟,又看向他,手往左一指,问他∶“你住在那儿对不对?” 他朝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对,那是一所学校。” 我也看过去,对,那是一所小学。 “我当然不是说那所学校,我说的是,重划区。”我的手又往前面指了去。 “重划区在这个方向。”他笑了出来,手往我的右后方指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好像真的在那个方向。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便啦。”我一向没有方向感,而且,那不是重点。我又问了一次∶“你住在重划区对不对?” “对。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有钱人,每天不是丽晶就是老爷要不就是来来,怎么会来这儿呢?”我拿起筷子在手上把玩着。“所以你没来过也不稀奇了。” “你对有钱人有偏见。”这很明显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 “才不。”我摇摇头。 他扯着唇,没再说话。 “糟了!”我突然想到他的葡萄柚汁又忘了拿下来。 他看向我,以眼神询问着。 “你的果汁。”我也看着他。 “没关系,请你喝好了。”他大方的说。 “哦,谢谢。”我也大方收下,同时道了谢。谢完了我才想到,我干嘛向他道谢?那本来就是我付的钱,而且,我不爱喝葡萄柚汁。我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显然早想到了,哈哈笑了出来。 “你也会笑?”我稀奇地看着他。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笑。”他还是一脸的笑。 “是看过你笑,可这么笑是头一回。以前你是这么笑的。”我用两根手指头将嘴角向上推成不自然的角度。 看着我,他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也扯起嘴角笑了。等了会儿,我又无聊地与他闲磕牙∶“你刚才什么都没买。” “我本来就没有要买东西,我是看到你在里面才进去的。” 我撑着下巴,动也不动地看他。 “还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哪儿,只知道往那条巷子进去。我去超市的时候看过你在那巷子钻进钻出几回。”他轻扯着笑看我。 “你以前去过超市?”我眨了眨眼。“那我以前怎么没看过你?” 他顿了一下才笑问我∶“你不气我骗你?” 骗我?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先前说知道我住处的事。我摆摆手。 “不气,反正你是为了要帮我拿东西嘛。”我哪来这么多气好生?这么爱生气,只怕三十岁不到我就香消玉殒,“气”绝身亡了。 他笑着看了我几秒钟,突然问我∶“你的摩托车呢?” “坏了。”回答了我才觉得奇怪,我的小车早八百年前就寿终正寝了,我又没告诉过他,他怎么知道?我侧着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有摩托车?” “我说过我以前就看过你的。你每回上超市都提了大包小包的,还骑了部破破的摩托车,每次都踩了半天才发得动。” “你看到我在跟那部破车奋战?那你怎么不来帮我?”我问得有些忿忿不平。那部破车真的很难搞定,他竟然就这么看着,不来帮我。 “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呀。如果我真的上前去帮你,恐怕你还会觉得我莫名其妙呢。”他的笑有些滑稽。 “说得也是。”我吐了吐舌头。不过,我随之又想到先前的问题。“你看到我这么多次,为什么我没看过你?”难道他会隐身术不成? “那得要问你呀,我这么大个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竟然视而不见,对我男性的自尊可是严重的打击,你竟然还敢问我?”他的语调仍是充满了笑意。 我研究地看了他好半晌。现在的他与我最初的印象不同,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表情严肃得足以当门神了。可是现在的他很爱笑,不管好笑不好笑他都是笑着的,却又不显突兀,好像他就是笑着出生似地。 “你很爱笑。”我说。 “对。”他点点头,仍是笑着。“不过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我拧起眉头来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而后怀疑地问他∶“我长得很好笑吗?” 他朗声笑了出来。“当然不是。” 我仍是一脸怀疑地看他。撑起下巴努力地思考,关于我以前到底有没有见过他,以及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笑。然后,我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该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见过我许多次的样子。 “既然见过,为什么在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我的洋装被弄脏的那一次,你这么一脸严肃、不近人情的模样?”我努着嘴问他。 “我那天在赶时间。而且那个时候告诉你我见过你许多次,似乎也不太恰当吧?” “说得也是。”我认同地点点头,不过,我的脑袋里仍是不停运转着。 “别想了,吃饭。”他说,我这才发现老板来上菜了,而他接过老板手中的面递到我面前。 好不容易我们点的东西上了桌,我什么也不想了。喊了声∶“开动。”就埋头吃将起来。 不过只吃了几口,我又抬起头来看他。 “干嘛?”许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也抬起头来看我。 “你看,我们见过这么多次面,你也去过我住的地方,我们现在甚至在一块儿吃饭,所以,我们算是朋友了吧?”我咬着筷子看他。 “当然。”他豪爽地答道。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说得也是。”他笑着点了点头。按着,他拿起一张点餐用的纸条,一撕为二,一张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他自己又拿起桌上的笔在他自己那半张纸上写了些什么,交给我。 看了他一眼,我接下纸条。 “韩尔杰。”我念着他的名字,还不错,满顺口的。他还写了他的电话给我。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我将纸条放入牛仔裤的口袋中,又低下头吃我的面。 “你呢?” “嘎?”我一口面吃到一半,不知该将口中的吐出来,还是将垂在嘴边的一口气吸进嘴里,我就这副呆样地看了他两秒钟。 他笑了出来。 “先把那口面吃完。”然后,我吃面的同时,他将空白的半张纸条与原子笔都推到我面前。“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呀。” 我点点头,放下筷子执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考虑了一下,我也将电话给了他。 “庄可文。”他拿起纸条学着我念他的名字那般,念着我的名。“不错的名字。” “谢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对自己的名字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典故,只是我老爸请人算笔划得来的。不过,我有些坏心地笑了笑。“和我老妹比起来,我的名字还真的不错。” 他扬起眉。“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庄可爱。”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地想忍住笑。 “想笑就笑,没关系,她早就习惯了,而且反正她不在。”我索性连自己的弟弟也一并出卖了。“我还有个弟弟叫庄英俊,真的。”怕他不相信,我特别强调了一下。 他相信了。我才说完,他就哈哈笑了起来。 *** “哈啾!” 一个重重的喷嚏令我原本就又晕又重的头更是痛了起来。我连连抽了几张面纸擤出鼻管中的浓稠,然后,我吸了吸鼻子,不行,还是不通。 我忍不住有些痛苦的皱起眉来。这大概是老天在惩罚我,罚我每回总是装病跷班,天知道我壮得像条牛,几乎从不生病的。 “哈啾!”我又抽了几张面纸。 不过,一旦生病就会要了我的命。大概是以前累积的病菌全都一次发威,所以威力比较强吧?我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 “哈--”这个喷嚏没能打出来,我还是抽了几张面纸。 在我努力与鼻水奋战的同时,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我瞪着床头边的电话,突然觉得它好吵。又响了两声,我才伸手去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我没有气力地拉长了音。 “喂。”电话那头的男声顿了一下。“你好,请找庄可文。” “我就是。”我为着自己过于浓重的鼻音而拧起眉来。 那头又停顿了两秒钟。 “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你是谁?”我没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他笑了出来。“我是韩尔杰,记得吗?” “哦,嗨。”也许因为感冒头昏眼花,也许因为从没听过电话中他的声音,方才我没听出来。不过,这会儿我认出他的声音了。 “你感冒了吗?”他又问了一次。 “嗯。”我吸了吸鼻子,又探手抽面纸却扑了个空。不会吧?没了?我不死心地整只手部伸进面纸盒里掏探,没有,真的没有。 “看医生没?” “没有。”我最讨厌上医院。 “这样不行,你的感冒很严重不是吗?” “没关系,我--哈啾!”糟了,我没有面纸了。想了想,我丢下电话筒在我的包包中掏出了出门用的小包面纸。好不容易解决了鼻水,我才想起电话那头他还在等,我又连忙跳回床上执起话筒。“喂,对不起。” “没有关系。”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生气。“你下楼来,我陪你去看医生。” “不要。”我想着拒绝的理由。“我头晕晕的,不想下楼。” “所以我陪你去呀。你感冒这么严重不看医生不行的,听话,去看医生,好不好?”他像在哄孩子似的。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怎地,他的温柔突然令我想哭。 “好,我去。”虽然明知他看不到,我还是点了点头。 “你二十分钟后下楼来,我在楼下等你。” “好--等一下!”唯恐他挂上电话,我连忙喊道。待他回应了,我才又说∶“你可不可以带一盒面纸来,我的面纸用完了。”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我又吸了吸鼻子。 挂上电话后,我在床上呆坐了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进浴室漱洗,又慢条斯理地梳头更衣。 一切都弄妄之后,我抓起闹钟看了一眼。不过,还没看清钟面上的指针我又突然想到,方才我没看时间,到底过了二十分钟没有我也不知道。算了,我又将闹钟放回去,抓起钥匙与钱包就出门去。 应该是超过二十分钟了,我下楼时他已经等着了。 “哈啾!”一开铁门,我又打了个喷嚏。 他连忙抽了面纸给我。我接下擤了擤鼻子。 “上车吧。”他打开身后的车门。 我了一眼他身后的车又看向他。“要去哪里?”看个医生用不着开车吧? “只在附近的诊所,可是我怕你昏倒了。”他笑着说,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页的。 “我才不会昏倒。”说着,我还是上了车。 “你有固定的医生吗?”在车上他问我。 “没有。”我平时根本不生病的,要医生做什么? 于是,他带着我到附近一家颇有名的诊所。以前听同学说过这家诊所不错,只是有些跩,没有劳健保,一律自费。我看了他一眼,本想告诉他。想想还是算了,自费就自费,现在的我只想病赶快好。 进了诊疗间,我发现医生并不像同学说的“有些跩”。他的态度还不错,帮我量了体温,几度我没听清楚,只知道医生叨念了几句,数落我竟然烧得这么严重才知道来看诊。然后,他说要帮我打退烧针,这句话我倒听得明白了。 我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打针。”死也不打。 我揪着站在我身边韩尔杰的手,抬起头来看他,寻求支持。“我不要打针。”他也看着我,然后他对医生说∶“可以不打针吗?开个退烧药给她?” 医生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才答应道∶“也是可以。可是随时得注意她的体温,如果吃了药还是不行,就要打针了。” 医生低头写了些东西,又抬起头来交代∶“待会儿就先吃一包退烧药下去。” 我直点头,感激得差点虚脱。   不过,我想不是差点,我是真的虚脱了。我连自己是怎么出诊疗间的都不知道,那之后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幽暗。我眨了眨眼,连忙坐起身来。这儿是哪儿?我倏地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还好,备都很齐全,一样也没少。我又张望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考虑一下,我轻轻地下了床。房门一开,随之而来的光线今我不适应地眨了眨眼。 适应了之后我才看清楚眼前是个客厅,同却一个人也没有。在门口站了一下,我举步朝客厅走去。 “你醒了?”突然响起的声音令我倏地转过头去。 就见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轻扯嘴角朝我走来。他朝我伸出手,直觉地我想避开,可我没有这么做。 他一手扶着我的脑后,以掌轻探我的额际。 “退烧了。”他说。 退烧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全身热呼呼的?尤其是我的脸,恐怕烫得要冒烟了……心中想着我没问出口,只是动也不动的立在原地。 “先去沙发上坐着,我盛粥给你吃,你整天都没吃东西。”说着,他又往厨房钻去。 那么,方才他就是从厨房里出来的?看了厨房入口一眼,我乖乖地坐到沙发上去。这时我才发现,鼻子畅通了些,头也不晕了。这是怎么回事?是匪夷所思。我将肘置于沙发的椅把上,撑着脑袋瓜子努力回想看诊之后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问他比较快。看到他端了个碗出来,远远地我便闻到粥的香气,这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好香。”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面前的粥又看他。“你自己煮的?” “对,不知道你的口味,不敢放太多料。” “我不挑嘴的。”说完,我又觉得不妥,这好像在向他索讨更丰富的粥料似地。 不过真的看不出来,他这种有钱的大少爷竟然也会亲自下厨,而且看来厨艺不错。我家在乡下,一大票亲戚都住在附近,不管是远亲或是近邻,所有的男性都恪守孔老夫子的教--君子远庖厨。对于他们那种大男人的心态,我真个儿是打从心里不喜欢。反观韩大少,他可真真是现代的新好男人。 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低头吃粥来。 吃了大半碗之后我才抬起头问他∶“这是你家吗?我为什么在这里?”看着他,我又舀了口粥塞进自己嘴里。 “你呀,真的昏倒了。”他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我真的昏倒了?”我瞠大了眼。 “对。”他轻点了点头。 “还没出诊疗间你就昏过去了。本来想让你在诊所打点滴的,可是唯一的病床已经有人了。还好医生说没有大碍,回家休养就可以。我只得常你回来了。”他的笑突然变得有些贼贼的。“他还是帮你打了退烧针。” 高举汤匙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又垂了下来,我楞楞地看他。 原来,我真的昏倒了,还在不知不觉下挨了一针……我咧嘴笑了,“反正没感觉,他打十针也没关系。”而且我现在真的舒服多了。当时昏了过去,对我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 “快吃,吃完了还得吃药。” 我开心地点点头,低下头打算继续与那小半碗粥奋战,不意即弄倒了它。“糟了!”我连忙想抢救,可这一挥,手中汤匙里的粥水竟然洒到我的脸上。 还是他将碗给扶了起来。 “对不起。”我懊恼地看着桌上的狼藉向他道着歉。还好碗里的粥所剩无几,没溢到地上。 “没关系。”他说,同时拿了盒面纸来。 看他抽了张面纸,我以为他要擦桌面,没想到他却是捧起我的下巴,拭着我的颊。我怔住了,想接下面纸,却又不敢动。只能静静地任他帮我擦去脸上的汤汁。 擦完了脸,他又抽了张面纸,可他动作流畅的手却突地停在空中,然后,他的手又缩了回去。我低头一瞧才发现原来我胸口的衣服上也沾到了粥汤。 “我自己来,谢谢。”我伸手想接下他手中的面纸。 “好。”他没有异议她将面纸交给了我,却在同时,反手握住我的手。一楞,我朝他望去,他也看着我。只见他的脸距我愈来愈近,终至没有距离,然后,他吻住了我。 这个吻真的只是匹唇相接。他的唇轻轻捻压着我的,我没有花容失色地推开他,更没有甩他一个巴掌。我只是静静、静静地坐在那儿,任他吻着我。 缓缓地,他抬起头来看我。 “你会被我传染的。”我静静地说。 “你不生气?”他没理会我的话,反问我道。 咬着唇,我摇了摇头。 他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抬起手将我的发拨到耳后。又看了我一会儿,他才说∶“把衣服擦一擦。”说完,他自己也抽了几张面纸开始收拾桌面。 看了他一眼,我低下头清理自己的上衣。不过,衣服上沾染到汤汁,仅是以面纸擦拭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擦了两下,我也就放弃了。一抬头,我竟然发现墙上钟面时针正介于十二与一之间。 我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不过我仍是心存希望地问他∶“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吗?”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凌晨十二点……”我又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不是十二点,再十五分钟就要一点了。我昏睡了大半天…… “你要不要去冲个澡?刚才退烧应该流了不少汗。” “我……我要回去了。” 他怔了一下。“现在?” “嗯。”我点了点头。“我想洗澡,你在我没办法……” 我的话渐渐隐去。他会怎么想?以为我当他是小人防着?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想到自已赤裸着身子洗澡时,他与自己只有一扇门之隔,我就是觉得不自在。可我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怕自己愈描愈黑。 我没再说话,不过他似乎读出我的想法。拎起钥匙,他说∶“我送你回去。” 直到进了电梯,我呐呐地开了口:“对不起。” “傻瓜,道什么歉?”他笑着说。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一迳地低着头。所以,我看到了他的手握住了我的。看着交握的双手,我咬了咬唇,泛起微微的笑。 我们就这么一路手牵着手回到我的宿舍。 第三章 我几乎从来不加班,不是因为我的工作效率特别高,而是因为我懒,非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往办公室多停留一分钟。不过今天例外,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个小时了,我还待在办公室里,其希望能够一直待下来。 这个改变不是因为我的工作赶不完,更不会是因为我的人生观突然大转变,而是因为我今天突然接到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她今晚要到台北来。迟迟不愿下班只不过是我在欺骗自己,拖延与她见面的时间。 倒不是我与母亲感情不好,而是我知道她此番北上,八成又是为了逼婚而来。 又得再重申一次,我家在乡下。乡下的乡亲们几乎个个都早婚,别说与我同年,即使比我小好几岁的表弟妹们都已是几个孩子的爸妈了。像我这般年近三十还未婚也没个男朋友的“老女人”,在亲友们的眼中是个大异类。所以老妈三天两头想替我安排相亲。其实我倒不是这么排斥相亲,而是不喜欢她安排的对象,都是“哨某”的男人,相亲当天就在敲婚事了。 最后一次被骗去相亲的对象是户养猪人家的小老板。我都还没搞懂怎么一回事,男方就开出一堆婚后的规定--他们“不计较”我的学历比他高,只要我婚后辞去工作,回到家里帮忙养猪,并且“至少”要生六个孩子……我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是要我养猪,还是要将我当猪来养? 上过几次当之后,我学乖了,老妈一有动作,我就闪人。被我躲过几次之后,老妈索性转移阵地,三不五时就北上来逼婚,顺便叫台北的大姑姑帮我找对象相亲。 “可文,你怎么还不下班?”同事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朝她例出个笑。 她也回以一笑,摆摆手,先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我上扬的肩角又垂了下来,不禁数了口气。算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终究得去面对的。收拾好东西,我以牛步缓慢地走出办公大楼。只是一出大楼见到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的人我便楞在当场。待回过神,我三步做两步跑上前去。 “妈,你怎么来了。” “怕你跑了,我特地叫你大姑姑陪我来等你。”老妈有几分得意地说。 我有些怨怼地看了大姑姑一眼,她一向最疼我的,怎么也跟着老妈胡闹? “先去吃饭吧,你妈坐了一天的车,累坏了。”大姑姑含着笑对我眨了眨眼。 我蹶起嘴看她们两。“你们又想安排我去相亲,对不对?不要了好不好?我相亲相得好累。” “不趁现在,等老了你想相亲人家还不理你呢。”老妈瞪大了眼。 果然被我料中,她这趟北上又为逼婚而来。着嘴,我什么也没说。 “今天没有安排相亲。”大姑姑笑着。 “真的?”我求证地问道。 “大姑姑保证。”大姑姑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了大姑姑的保证我就安心了,她从来不曾骗过我的,所以我乖乖地跟着她们到餐厅去打发今天的晚餐。不过我似乎安心得太早了,从公司大门口往餐厅的一路上到开始进餐,老妈的一张嘴没停过。讥讥喳喳地说的全都是同一件事,要我快点找个对象结婚。我知道老妈是为我好,我也不好顶嘴,只能无奈地看了大姑姑几眼。而老妈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我的无奈,迅速进食的同时,还能口清晰地对我说教∶“……你都几岁了,连个男朋友也没有,也难怪人家会怀疑你是个同性恋,我是不相信啦,可是……” “谁说的?”我拧起眉来。“又是四阿姨和舅妈对不对?” “哎……,也没有啦。”老妈避开我的目光。 我真的很不高兴。以前爱做中性打扮的大表姐二十六岁还没交男朋友,“好心”的阿姨和舅妈就在讨论她是同性恋的可能,这会儿她结婚了,热心的亲戚们嚼舌根的对象就换成我了。 她们是我的长辈我实在不该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很受不了那群多事的长舌 妇。 其实,我也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呀。我的“初恋”是发生在我幼稚园的时候,怎么“分手”的我记不得了;第二次,则是国小六年级,“分手”原因是国中以后他家里安排他到北部就学……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韩尔杰的脸…… 叹了口气,我放下手上的餐具,这才发现餐桌上安静得可以。老妈大概发现她说了我不爱听的话,突然不再说了,安静吃着她的食物。 看着,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盘子里已经空了,她也不起身再去取些食物回来,仍埋首用叉子戳着细碎的渣渣。老妈就是这样,平常捞叨了点,可是对我们几个孩子疼得紧。发现自己说了不中听的话,她总会自责半天。 扯了扯唇,我将几乎整盘都没动过的食物推到老妈面前。我与她的口味相近,拿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妈,你帮我吃这些东西,我去化间。”说完,我便起身钻进了化间。 这间餐厅的化间干净而宽敞,还设了给妈妈们帮宝宝哺乳与换尿布的空间。我有趣地待在里边看着,偶尔也插上一两句话。 我就这么磨蹭了好半天才步出化间,不过才刚走了几步,去路便教人给挡住,我抬眼一看,竟是韩尔杰。见到他,我有些意外、有些……欣喜。 “嗨。”我缓缓露出笑容与他打招呼。 他将我拉到走道旁边,我这才发现我们挡住别人的去路了。站在走道旁,我对方才被挡住去路的人露出歉意的笑。他们并没有怒目相向,也没有冷漠以对,而是回以我和善的笑容。他们的回应令我很开心。带着笑,我又回过头看他,却发现地也是一脸的笑,看着我。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说∶“你的电话修好了吗?”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也没反应过来他是如何得知我的电话线路故障。 他像是看出我脸上的疑问,主动开口为我解答道∶“我前几天打电话给你一直不通,打到障台查询才知道你的线路有问题。后来再打电话给你,电话是通了,不过一直没人接。” 原来,他有打电话给我。我笑着对他说∶“因为电话可以打出去,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线路有问题,后来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就这么拖了好多天才请人来维修,现在已经修好了。电话没人接是因为前两天放假,我到同学家去了。” 他点点头,仔细地看了我一会儿又问∶“你心情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奇怪地看他。 “看你方才在餐桌上似乎不太开心,所以我才过来的。” 我顿了两秒钟,问道∶“你刚才就见着我了?为什么我没看到你?” “这一点也不稀奇呀。”他轻笑道。 他的话让我想到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仓促地笑了笑,我没说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提醒道。 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只是我妈又来逼婚了。” “逼婚?”他直盯盯地看着我。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就是押着我去相亲之类的。”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已经有男朋友的事?” “男朋友?”我眨着眼看他。 他缓缓露出笑容,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呀。” 我不知道他这话有几分认真,只能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而在我呆楞的同时,他已牵起我的手朝老妈走去。明白了他的举动,我连忙止下脚步拉住他。“等、等一下。” 他停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在我颊上喙了一下,又拉着我举步走去。这一回容不得我制止了,因为老妈和大姑姑都看到了我们两。我想,她们也看到他亲我了。 没办法,逃不掉,我只得去面对了。来到桌前,我紧抓着他的手,有些紧张的看着老妈。不过看得出来,老妈比我更紧张。看到这个情况,我反而觉得好笑了。 过了几秒钟都没有人开口,我才发觉大家似乎都在等我介。我看了韩尔杰一眼,才鼓足勇气开口∶“妈,大姑姑,他是韩尔杰,我的……男朋友。”男朋友三个字我说得极其迅速而含糊。 然后,我又向他介了我妈和大姑姑,他也礼貌合宜打地了招呼。 我老妈显然仍处于震惊与错愕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概是不明白女儿怎么上个化间就变出了个男朋友来。还是大姑姑先反应过来,她伸手比了比空位。“坐下来聊。” “你……是我们家阿文的男朋友?”老妈仍是一脸疑惑地问韩尔杰。 “是。”韩尔杰笑容可鞠地回答,完全没有一丝丝的不自在,至少我看不出来。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老妈转而问我。她看了韩尔杰一眼,附在我耳边咬着耳朵∶“你该不会是随便找个人来骗我吧?” “当然不是。”这话我说得有些心。 老妈仍是怀疑地看着我们两。“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 “我……”我心的接不下话,随即起嘴来。“不说就是怕你问东问西的嘛。没有男朋友你要操心,有了男朋友你又不相信,你要我怎么办?”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老妈顿了下,随即不好意思地对韩尔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阿文这个丫头……” “我明白。”韩尔杰笑着轻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老妈笑地点点头。 “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偷瞄了老妈一眼,不禁在心中庆幸还好她问的不是我,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的。 “你是在做什么的?” “我和朋友合资开了间小公司。” “自己当老板呀。”老妈喃喃道,随即又问∶“你们家人脾气怎么样?有没有谁特别难相处?” 我微拧起眉来,才刚见面,老妈就想盘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了吗? 而韩尔杰像是不在意,仍是一迳温文的笑。 “没有,我家人脾气都不错。” “那就好。”老妈停了两秒钟又说∶“脾气好就好啦,可是,和公婆一起住还是多少……” “妈!”我的天,才第一次见面,她扯到哪里去了? “妈什么,我也是为你好。”老妈不理我,又继续问韩尔杰∶“将来你们结婚以后要和你父母一起住还是……” “妈--”我拖长了音,求地看着她。 “好了,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反正阿文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就别再操这么多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嘛。”大姑姑拍拍老妈的手,我一脸感激地看着她。 老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她看了我们好一会儿却只是摆了摆手。 “算了,你们年轻人觉得好就好,我不管就是了。” 我朝韩尔杰使了个眼色,偷偷吐了吐舌头。他正与老妈和大姑姑说话,我以为他没看到,没想到他却在桌下握了握我的手。 他这一握令我突地想到一件事。我侧转过身看他∶“你的朋友怎么办?” 他也转过头来看我。不止是他,老妈和大姑姑也都直盯着我瞧。 “跟你一起来的朋友呀。”我解释道。我想他应该不会自己一个人来这儿吃饭吧?那多无聊。不过如果他真的是和朋友一块儿来,让人家等这么久可不好意思。 他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他们……” “韩先生你和朋友一块儿来的?”老妈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没有关系。”他仍是一惯和煦的笑。 “有关系,你快回去自己的桌位,则让人家等太久。”我促道。老妈说算了,我可是存疑的,他再不离开,难保老妈又要问些什么。 可是在促他离开的同时,找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误以为我利用完就将他一脚踢开。不过我现在没办法对他解释,至多晚上回去打个电话道歉就是了。如是想着,我仍是小心地盯着他的反应。他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朝老妈和大姑姑点了点头,说了些客套话就离开了。 他应该是没有放在心上吧,我自我安慰地想。 我目送着他回到他的桌位。原来他的位置在我左方,隔了一大段距离,而我的桌位比较靠近餐台,取餐时根本不会经过他的桌边,难怪我之前没瞧见他。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就座之后他看向我,对我扯出涸笑,我也开心地回以一笑才回过头去。一回头,就见老妈和大姑姑带着暧昧的笑直盯着我。 “你们干嘛?”我不解地问。 “这样我就放心了。”老妈还是一脸的笑。 “什么呀?”我还是没弄懂状况。 “没什么。”大姑姑拍拍我的手。“我和你妈先回去了,你就留在这儿陪陪韩先生。” 韩先生?听到大姑姑对他如此正式的称谓不知怎地我竟觉得有些好笑……我猛地抬起头来。“我为什么要留在这儿陪他?”人家是和朋友一块儿来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别不好意思了。”大姑姑笑看了我一眼,然后便举手招侍者来结帐。侍者礼貌地要我们稍待,便往柜台走去。 “你们吃饱了吗?干嘛急着走?”待侍者离去找才问道。我们吃的是欧式自助餐,吃一口与吃到撑死都是一个价钱。我倒不是存捞本儿的心态,只是,至少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呀。 “我们吃饱了,倒是你,什么都没吃,待会儿和韩先生一块儿要多吃一点。” “我……”我的话停了下来,因为侍者来了。 “小姐,你们的帐已经结过了。”侍者亲切地微倾着身说。 “结过了?”我们三个都愣了一下,随后,几乎是同时,我们三人表情又都起了变化。 老妈和大姑姑相视而笑,然后大姑姑对侍者说∶“谢谢。” 我有几许无奈地看着她们。我想,我们三个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帐是韩尔杰帮我们结的。这下老妈对他的评价一定又更高了,非关钱什么的,而是礼貌与尊重。老妈不像我那些阿姨死要钱,不过她很爱面子。她的爱面子与一般人不同,住豪宅、开大车并不会使她觉得有面子,她喜欢人家敬她、让她,这下韩尔杰是对了她的胃口了。可是我不喜欢,我不认为他该付这个钱。 看到老妈和大姑姑都站了起来,我也连忙起身。不过我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去向韩尔杰道谢,并告诉他一声我们要离开了。 “你留下。”老妈态度满坚决的。 “不要,我跟你们一起走。”为了表示决心,我向前走了两步。 “伯母,你们要离开了吗?”是韩尔杰,他大概是注意到我们都起身了吧? “谢谢你。”我回过头呐呐地向他道谢,其实我心里您的是他干嘛这时候出现,逮着机会,老妈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老妈直向他道谢。 “应该的。”他扯着笑说。 “那不打扰你们,阿文留下陪你,我们先走了。”我怎么也想不到说这些话的人竟然是大姑姑。我瞪大了眼却百口莫辩,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 待她们离去之后我才转过身去面对他,见到他的笑脸,我反倒觉得有些尴尬。我习惯性地将头发拨到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妈她们就是这样,你别理我,去陪你的朋友吧。” “他们已经走了。” 我怔了一下,歪着头越过他看向他的桌位,真的,空无一人。我抿抿唇,对他说∶“对不起。” 他轻笑道∶“为什么道歉?”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害他没能跟朋友好好的聚聚吧?不过我没说,只是笑了笑。 “你吃饱了吗?”他问我。 我诚实地摇摇头。被老妈和大姑姑这么折腾下来,我几乎什么都没吃。 “我也没有。”他说。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都没吃东西。”我真的是充满歉意的。 “你一向如此吗?”他笑着问我。 “什么?” “老是向人道歉。” 我顿了一下才摇摇头。我鲜少向人道歉,因为没机会。对他也不知怎地,却似乎总是在道歉。 他没再与我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我∶“你想去哪儿吃?” “就在这儿吃呀,这儿是吃到饱的……”见他挑起眉,别有所指地望向我的后方,我的话渐渐隐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餐台上的食物几乎全都没了。我抬起手看了腕上的一眼,讶异地轻呼∶“这么晚了?” “是呀,这么晚了。”他看了看四周,牵起我的手。“我们先出去吧。” 任由他牵着走,我扫视着周围,这才发现餐厅里原本满座的客人现在只剩稀稀疏疏的几桌,而且有不少人似乎是在等结帐的。 “想吃什么?”出了餐厅的门,他又问了我一次。 现在的我饥,可是问我想吃什么,我却是全没主意。我摇了摇头。 他想了一下,问我∶“去士林夜市,好不好?” “好。”我立刻开心地点头。我很喜欢吃士林夜市的东西,可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去了。以前常和同学一块儿去的,不过我的方向感太差,没有人带我,在夜市里我会迷路,自己去钻了两次就放弃了,没再去过。 决定了地点,我们没有耽搁片刻,直往士林杀了过去。停好了车,他带着我左钻右钻轻易地来到生炒花枝的摊子,这是我指定第一个要吃的东西。 吃了一口,我满足地笑弯了眼,就是这个味道。同学告诉过我,只有一家好吃,可我总记不住是哪一家,上回自己来吃错了,好失望。不过我有些意外,他竟然会知道。 “没想到你也会来夜市吃东西。”我没停下吃东西的动作,仅是抬了拾眼皮对他说。 他顿了一下才答道∶“又是有钱人如何如何的论点吗?” 我抬起头来看他,他的唇是上扬的,可是我觉得他并没有在笑。缓缓放下手中的汤匙,我想到了之前有过的对话。我有些心、有些歉意地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停了一下我又说∶“我真的没有偏见,只是,我不曾认识真正的有钱人,对有钱人的生活只能靠我自己的想像。” 看了我好一会儿,他摇摇头,脸上有了真正的笑容。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有钱人’?” “感觉。”我说。 以前我有一个同学喜欢在班上、在街上找“看起来”像有钱人的人,经她一说我才发现,真的“人不可貌相”。班上有不少“听说”家境不错的同学,可是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不过在街上看过一些人,并没有刻意炫耀或是夸张的打扮,可是就是充满了贵气。韩尔杰就是这一类的人。 至于我自己呢,就是所谓的一般“平”民百姓,家世平平、学历平平、长相平平、身材……我垂眼看了自己的胸前一眼,唉,算了,吃我的花枝要紧。我又送了一大口的花枝进嘴里。 对我的回答,他完全不作评论,仅是扯着唇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吃完了花枝之后,他又带着我去吃炒羊肉。炒羊肉真的很好吃,可是我已经半饱了,却还心地想多吃点东西,所以,我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浅尝着。吃着,我又突然想到先前的话题。 “我对有钱人真的没有偏见。”考虑了会儿,我还是决定要解释个明白。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我。 “我对有钱人真的没有偏见。”我又说了一次。我一向很少对人解释些什么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会如此在意他的想法。 “就像先前说的,我没有认识真正的有钱人。以前对有钱人的认知都是经由小说、电视,加上自己的想像。难得遇上了个我‘觉得’”像个有钱人的人,我就不自觉地想印证些什么。就像,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有钱人过年的红包都是一个一千万,吃的都是二头、五百元的饭盒……”我觉得自己好像愈描愈黑,声音有些心地渐渐隐去,我从来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口拙。 我懊恼着,没想到他却笑了出来。 我没有试图解读他的笑意,而是提起精神郑重地继续对他说道∶“我想说的重点是,你是不是有钱人不重要,你就是你。我是这么想的,真的。我不会因为你的家世而排斥你的。” 我极认真的看着他,可是眼下的情况却令我突然有些想笑。“正常”的状况下,我好像才是该为自己出身“自卑”的角色,而他则该是那个安慰我,并保证不因我的家世而嫌弃我的人。 我咬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努力维持着一脸认真而严肃的表情。不过,我想我是失败了,因为他大笑了出来。我不甘心地轻捶了他一下,我这么努力,他怎么好歹也配合的假一下呀。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不会再自卑了,谢谢你。”他抿着仍有笑意的唇点了点头。 这次,我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我就是我,别在意我的家庭。”在我们俩都止住笑之后,他说。 我的笑渐渐敛去,因为我觉得他的话中有太多的认真,虽然他仍是一脸的笑。 在我思索的时候,他倾身吻了我。我动也不动怔怔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脸若无其事地说∶“快吃,吃完了我们再去吃别的。” 如果是想让我分心,那么他完全达到目的了。这儿可谓是人山人海呀,他竟在这儿吻我?我心地看了看周围,不过,似乎是我多心了,根本没有人在意我们。大家喧嚷闹热得很,根本无心理会别人。 我为自己的神经紧张觉得有些好笑。吁了口气,才要拿起筷子,肩上忽地被拍了一下,我连忙回过头去。这一瞧令我瞪大了眼,不会吧?这么巧?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我老妈,然后是他? 站在我身后咧着嘴笑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家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弟--庄英俊是也。虽然我们姐弟两都是只身在台北,可是却很难得见上一面的。一方面是“活动范围”不同,他的学校与我的宿舍相距十万八千里远,再一方面我这老弟一离家就像脱了疆的野马,忙碌得很。除了假日偶尔相约一块儿搭车回家,我们就靠电话联系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遇见他。 “约会呀?”他笑嘻嘻地问我,毫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坐在我身旁。 我没理他,而是向韩尔杰介道∶“这是我弟弟,庄英俊。”我重重地念着他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其实他早在国中时期就因为意外连连让老爸又请人改名为“庄伟伦”了,可是我们仍常拿他本来的名字取笑他。 果然,他对我牙咧嘴了一番,不过他也没申辩就是了。我没理他,继续向他介韩尔杰,“他是……”我顿了一下,又很快地说∶“你叫他韩大哥就好了。” 他扬起眉了我一眼,对韩尔杰伸出了手。 “你好。我想我姐姐已经向你提过我了,不过,我完全没听她谈起过你。”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的动作与表情。我从没见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我觉得他对韩尔杰的态度称不上友善。 “你好,我是韩尔杰。”韩尔杰也伸出手与他相握,仍是一惯的从容。 “我刚才看到你吻我姐。” 听到他的话我瞪大了眼,连忙想解释些什么∶“那、那不是……” 他看了我一眼令我止住了话,才又看向韩尔杰。 “先小人后君子。有些话我先说在前头,你与我姐交往最好是真心的。如果她受到伤害,绝对会有人为她出头。” 我该阻止他的不礼貌,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傻住了。 不过韩尔杰倒像是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扯着唇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们又对视了几秒钟,突地,阿伟咧出个笑容,就像平时一般。然后他站起身,推了我一把。 “我先走了,拜。”说完,不待我回应他就走人了。 我就这么楞楞地看着他,他走了两步我才连忙喊住他∶“阿伟,妈到台北来了,在大姑姑家。” “我知道。”他回过头给了我贼贼一笑,又朝他的朋友走去。 “他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轻碎∶“没良心,竟然不告诉我……” “你弟弟很关心你。”韩尔杰的声音令我抬起头来看他。 我们家的小孩感情一向不错,只是我一直没注意,那个流着鼻涕缠着姐姐的小鬼头已经长大,开始懂得保护姐姐了。我顿了一下,扬起唇来。“嗯。” 他也一笑。然后问我∶“还想吃些什么?” 我摇了摇头。“现在不想吃。” “那我们先去逛逛,待会儿如果饿了再吃。” “好。”我点了点头。 或许是怕我们两被人潮冲散,他紧握着我的手,我也就由着他牵着,东张西望地看着摊贩及店家陈列的商品。 “告诉人家我是你的男朋友这么困难吗?”走了好一段,他忽然问道。 我怔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看他。 “说我是你的男朋友这么困难吗?”他又问。 我停下脚步,仍是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笑了,低下头与我对视着。“很容易的。来,跟着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仍是一迳地看着他。看了几秒钟,我有些顽皮地笑了。复着他的话∶“我是你的男朋友。”他笑着捏着我的鼻子晃了晃。我将他的手抓了下来,低下头扳着他的手指。他没再逼我,牵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韩尔杰是我的男朋友。”走了几步以后我突地开口说道。 我的音量不大,周围也很吵,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不过无所谓,重点是,我说了。 我知道男、女朋友立不意谓着许诺永远,甚至对某些人来说这个名词它只是个名词,没什么特殊意义,可是我很在乎。以前有个同学笑我八股,因为她将男朋友当鱼来养。她怎么想我管不着,相对地,她也影响不了我的想法。我与她不同,我的“男朋友”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 只是,看来,他是没听见方才我所说的,因为他什么都没说,一任地牵着我往前走去。 我心底泛起一丝丝的失望。不过,原本握着我的大手突然轻轻一转反手,与我十指交缠。 看着交缠的十指,我抿着的唇微扬了起来。 第四章 逛超市是我的一大乐事,所以三天两头我就到这儿来报到。看看有什么新商品推出,或是看看特价品,偶尔“行侠仗义”一番,都是挺有趣的。 我发现许多次,在货架上被特价商标掩住的原价竟与特价是相同的数字,甚至我还看到过特价比原价还贵的商品--遇到这种事,我便会将特价商标挪开,让大家看清楚这所谓的特价,指的其实是“特别贵的价钱”。免得他们像我的一个笨同学,看到“特价”二字便兴奋地以为自己得了小便宜,花一堆的钱当冤大头。 基本上,我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理亏之处,所以,这么做的时候我也不会刻意地注意周围是否有人--就像现在,我又发现了骗人的“特价”商标,看也不看周围的人我便将它撕起来。 忽地拍在我背上的手令我吓了一跳,我倏地回过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是韩尔杰。 扯着唇看了我一眼,他垂眼看向我手中的特价商标,眉挑了起来。 “别告诉我你也曾被骗,当了冤大头。”我笑道。 他摇了摇头,将我手中的商标拿下帖在原价的旁边之后才说∶“我从来不在意特价与否,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当过冤大头。不过我想,以后我会留心了。”接下我手中的提篮,他又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我一向吃得晚。下班回到宿舍,总会摸鱼一番才解决我的晚餐。“你也还没吃吧?”我问他。我想,他既然会如是地问,应该他还没吃吧? “没有,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决定。”说着,我将提蓝中的东西一一归回原位。 “为什么又放回去?”他跟在我后头问道。 “牛奶必须冷藏。”我指了指最后被归回货架上的牛奶说。“吃饭皇帝大,吃饱了再来买。” 将提篮放回原位之后,我们便就近找了家餐馆用餐。因为已经过了用餐的尖峰时间,因此此时餐馆里显得有些冷清,我们点的餐也很快就上桌了。 吃着,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念头--我与他从来不曾“约会”过。 所谓约会、约会,总该是相约会面的,而我们却总是这么不期然地碰面,至多,也就是通个电话约在超市门口,一道吃晚餐,偶尔到他的住处去--不过这好像也称不上“约会”。我想,男女朋友住得太近好像也不太好。 当然,像这样三不五时可以不期然地遇见彼此有时是挺窝心的,可是…… 可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咬着筷子,我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在想什么?”他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我放下口中咬着的筷子,摇了摇头,可我的嘴却不听使唤地泄露了心中的想法:“在想,我们从来不曾约会。” 他笑了。“你期望什么样的约会?” 我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相处模式,恐怕会有许多情侣慕吧?几乎天天都能见面,即使不用相约,不期然也会相遇。 我想,人总是不知足的。 轻叹一下,我再次摇头。“算了,别理我。” 他突然在我唇上轻喙了一下。 我掩着唇心地望了一下四周。 他常常这样偷袭我,不管是不是在公共场合。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拘谨自制的人,没想到与他交往了以后才知道,原来真正拘谨自制的人是我。 没说话,我低下头啃着我的排骨,不忘责难地他一眼。 他全然不在意,笑得很开心。 “明天有空吗?”他问道。 我抬眼望着他,无奈口中的排骨肉始终不愿与筷子上的那一截分离,我只得一口气将整片排骨肉都塞进口中。 “有,干嘛?”因为口中的肉,我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 “我明天要参加同学会,你愿不愿意陪我去?” 我双眼大睁。好不容易将口中的东西吞下肚,我总算得以口清晰地问道∶“可以吗?那是你的同学会呀。” “当然,通知单上明了可以携伴的。” “嗯。”我毫不迟疑地咧着嘴点了头。“我要去。” *** 因为他说过这次的同学会并不是正式的场合,因此我便选择了轻松休闲的打扮。一件蓝色的针织衫,搭上一条米色的及膝裙便完成了我的扮。 而下楼一见到他我便怔住了。 他也穿了蓝色的休闲衫,配上一件浅色的卡其休闲裤。这样的巧合,人家大概会以为我们是刻意相约穿情侣。该说我们心有灵犀吧?看他的表情,似乎也有如是的想法。 很开心,我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只是不幸地,我的这份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到了同学会的会场,我发现,他的同学都很优秀,几乎都事业有成。不过,也因此个个夜郎自大,彼此吹嘘较劲着,很令我反感。 可是韩尔杰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其实也难怪了,他的家境本来就不差,现在自已开公司当老板,外貌依然英挺又潇酒。反观他的同学,三十出头却已顶个一千烛光的头,或者腰上围了厚厚一圈的救生圈,而且听来,他们事业上的成就也不会胜过韩尔杰多少。所以,大概也没有人会自取其辱地来找他挑兴吧?他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感觉了。 而我的感触却是极深的。因为我的同学虽然不若他的同学那般个个是人中龙凤,不过,在我的同学会上,可见不到这种伪暗中较劲的景况。此刻不禁庆幸我读的是个三流的私立大学,大家成就都平平。既然我们的同学会上没有任何成就好炫耀,大家也就只好温情一点,彼此关心寒暄,顺便回忆当年。否则像我这种“混世魔王”,很难在这样的同学会中生存下去的。 而我也发现到,我与尔杰虽然都属看来温和的个性,不过,出发点却是不同的。我只是懒得与人计较,其实心中,我还是有着极主观的喜恶偏好。而他,却似乎真的是“与世无争”…… 人家说,平时不生气的人发起脾气来特别恐怖。那他呢?平时与世无争,真要有哪件事令他在意计较起来,又是如何景况? 想着,我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不过,当看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时,我的双唇随即又扯平,甚至不能控制地往下垂。 尔杰去上洗手间,而我竟在此时碰到了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并且是我希望终其一生都别再见面的人--许文杰,曾经与我相亲过的对象。 “可文,好巧,好高兴在这儿看到你。” 他的话今我不自在地笑了笑,我实在没办法说我也很高兴看到他。 他与他的家人也是在相亲当天便开始大谈婚事及婚后计划的那种人。我明白地拒绝了,他却仍不明白,以为我是故作矜持,依然故我地追求我好一阵子。 他似乎对自己颇为自信,自信得近乎自恋了,不太相信竟然有女性未拜倒于他的男性魅力之下。可是天知道,那一阵子我躲他躲得好累。不过我也没有因此而自抬身价。我知道他的追求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那次相亲的介人是我大姑姑--我大姑丈很不巧的是他公司的老板。 “好久不见了,真的好高兴有机会再见到你。你不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吧?我相信自己的记性没有这么差的。你和朋友一块儿来的吗?” 说着,他的魔爪竟欲欺上我的手。我连忙将手缩了回来,避开他的碰触。 “对,我和朋友一块儿来的。”我退了一步敷衍回应道。 “什么样的朋友?”他像是没神经似地,完全没有感觉到我拒绝的态度,依然热情地问着。 “我男朋友--” “男朋友?”他总算变了脸,拧着眉问我∶“你男朋友是我同学吗?” 希望不是,我在心中数了一声。 “你男朋友是谁?”他又追问着。 “是我。”韩尔杰的声音适时响起,并且,他伸手占有性地环着我的腰。“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许文杰呆呆地回应着。怔楞了好一会儿,来回看了我们几次之后,他才讪讪地说∶“真是……好巧。” 我抬眼看着韩尔杰的反应,就见他微扬起一道眉,似乎不太明白许文杰的“好巧”所指为何。 “你们也是相亲认识的吗?”许文杰伸手指着我们。 “不是。”扯着笑瞥了我一眼,韩尔杰答道。 “哦。”又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他说∶“我过去找其他同学,不打扰你们了。” 待他走后,我才无奈又放心地吁了口气。 “他是你相亲的对像?”韩尔杰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我说,又问道∶“他是你同学吗?” “对。” 我在他耳边小声地问∶“他从以前就是这么烦人吗?”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身取了杯饮料给我。 接下饮料喝了一口,我说∶“你不用顾忌我,去找同学聊聊吧。” 这是他的同学会,难得与老朋友相聚的机会,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了他与同学之间的互动。不过,我似乎顾虑太多了,因为我话才说完,他同学便自动上前来寒暄了。 “嗨,好久不见。” 同学会上大家似乎部免不了要说上这一句话。不过,我“女性的直觉”却告诉我,面前这位娇柔妩媚的女性,似乎不只是韩尔杰的“同学”。过去我的直觉并不准,不过这一回我却几乎可以断定──因为她的语调和眼神太过娇媚,与她口中倾泻出的那几个字完全搭不上嘎,根本活脱是对枕边人说着爱语。我若是男人,恐怕也要酥麻了吧?倘若只是普通的同学,她没事放这么多电做什么呢? 屏着气,我等着尔杰的回应。 “好久不见。”还好,他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 “哎呀,老情人见面了。”之前不断吹嘘自己的一个胖先生也凑上前来。 那个女的显然很开心,笑着,没有否认他的说法。 尔杰也没有反,只是轻扯着唇对她说∶“听说你结婚了,你先生有一块儿来吗?” 她的笑容明显地僵了一下。“我已经离婚了。” “抱歉,我只听说你结婚的消息。”尔杰道歉着。 “没关系。”她摆了摆手。“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呀,而且正好,你可以和尔杰再续前缘。”那位胖先生又说道。 她再度恢复先前娇媚的笑,依然没有反对他的话。 而我,有些不是滋味地紧抿着嘴,想从这个谈话的圈子退开来--反正继续伫在这儿也不会有人会注意到我。 不过我才刚想动作,尔杰的手便再次环住我的腰,将我带进他的怀中。 “你爱开玩笑的个性还是不变,不过别开过头了,要是让我女朋友误会,麻烦可就大了。”看了我一眼,他才又说∶“还没介,她是我的女朋友,庄可文。” 他们脸上似乎都有些错愕与尴尬。 他们的讶然令我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我一直知道自己并不亮眼,不过直到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不显眼的小人物。除了尔杰上洗手间的时间,我一直都站在他身边的呀,而他们却似乎很惊异于我的存在,好像我是突然蹦出来似地。 尔杰不知是没注意,抑或是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什么也没说,又继续为我引道∶“她是余可琪,这位是陈志亮。” 扯起唇,我礼貌地与他们打了招呼∶“你们好。” “你好。”陈志亮不好意思地笑着。“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今天出现太多生面孔,我刚才没注意到你。我平时玩笑开惯了,你别介意我的话。” “我知道,我不会介意的。”相信他足诚心向我道歉,我也真心地笑道。 而那个美丽的余可琪只是瞥了我一眼,又继续对尔杰说∶“这么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有空,找个机会我们聚聚吧。” 听到她的话,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似乎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不过我的眼光显然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她直盯着尔杰,完全不理会一旁的我。 “看看吧,得要我女朋友的时间能配合才行。”尔杰仍是一派的温和。 她不自然地扯着唇,僵了几秒钟以后才说∶“那好吧,等你们有空再说。”然后她便转身加入其他人的谈话阵容。 我等着她离去之后,尔杰会对我说些什么,不过他没有。因为没那机会。 有几个人姗姗来迟此刻才出现,而他们一出现,便造成众人的一阵喧闹。 经介之后我才知道,迟到的几个人是尔杰在学时期的死,一伙人相约前来,所以几个人都一块儿迟到了。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有了他们的加入之后,会场一下子便热了起来,不再是三三两两聊天的清冷场面。 而几个小时下来,我对他的同学又有了不同的观感--其实喜爱夸耀自己成就的只是少数,只不过他们的声音较大,所以找先前使以为多数人皆如此。再者,即便是夸耀自己,如胖胖的陈志亮,也只是爱现,但却是没有恶意的。相处之后可以发现,他其实也是挺可爱直爽的。 所以大致说来,与尔杰参加这个同学会,其的满开心的--如果撇开许文杰与余可琪,我想我会更开心一些。 同学会结束之后,我和尔杰又与他的死党一伙人到啤酒屋去续摊。他的死们也都是携伴参加的,而我与那些“家眷”们颇为投契,完全不像初次见面,几乎聊得要欲罢不能了。不过因为大家都是携家带眷的,所以尔杰与他的死们没有机会喝太多酒,并且,时间还算早便结束了啤酒屋的续摊,所有人就地解散。 因为喝了些许的酒,尔杰没有立刻开车回去,我们两就牵着手在啤酒屋四周闲晃着。 “她……很漂亮。”走了一段之后我说。 “谁?” “余可琪。” “对,她满漂亮的,当年是我们班上的班花。” “她以前和你是班对?” “嗯。” 我等着他的下文,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你们怎么分手的?”一阵沉默之后我问道。 “我在澎湖当兵,两个人的距离太远。” 也就是俗称的兵变,我在心中补充着。只是不知道变的人是谁。 “是谁变心?”我前后晃着我们牵着的手。 “没有谁变心,只是距离太远,谈那种恋爱太辛苦。” 他的回答今我停下脚步。 “那如果我们分隔两地,你就会与我分手了吗?”我认真地问道。 他笑着摇头。 “当然不会。年纪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并且,现在与我谈恋爱的对象与当年亦不同。当年与她分手不只是距离的问题。当兵期间与她分隔两地,我得以思考我与她个性上的差异,而我发现我与她并不适合,所以分手。可是你不同,因为是你,所以,现在的我不会轻易放弃。” 我的唇抑不住地扬了起来。不过,我仍是在意那个余可琪的,因为尔杰也说她很漂亮。 “你……还喜欢她吗?”我问得迟疑。 “不。”他简短但肯定地答道。 “可是她似乎还很喜欢你。”我闷闷地说。 “我不认为。而且就算是,那也与我无关了。”他认真地说,然后笑着望入我的眼,他近乎开玩笑地问∶“你,在吃醋吗?” 沉默着,我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诚实地答道∶“对。” 他脸上原本调弄的笑容转淡。 “傻瓜,你不需要吃她的醋,我可不会随便带女孩子一块儿参加我的同学会。” “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像个爱吃醋又小心眼的女人,可是我就是无法不在意她。”我垂着眼闷声说着。“你也说她很漂亮的。” “她是很漂亮没错,可是漂亮的女孩到处都是,难不成我个个都爱吗?” 他扯了扯唇。“年少的时候我或许会为了女孩子的美貌去追求她,但是现在不会了。我更重视的是她是否能与我相契合,而现在,我找到了那个与我心灵相契的女孩,我又何必去图华的美貌呢。” “所以,你是说我长得不漂亮?”想要掩饰唇边的笑意,我的嘴噘得老高。 其实他的话令我很开心。能被心中相属的人认定心灵契合,对我来说,确实是比外貌被肯定来得重要。不过我仍故意挑着他话中的毛病。 他也拧着眉故做思考,好半晌才回答我∶“那很重要吗?余可琪或许有十全九美,但你有十全两美也不错了。” 这会儿我的脸是真的拧起来了。我在他眼中真的这么差吗?余可琪有九美,而我竟只有两美?虽然我也觉得内在比外在重要,可是我到底也是个女人呀,我也会爱美,虽不企盼自己美若天仙,但总不会希望自己是个丑八怪的。 他笑了出来,轻点我的鼻尖。 “你兼具了内在美与外在美,还有什么不满的?” “哼。”我笑着,却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你不在意许文杰追求过我吗?”我尽可能平淡地问道。我并不想挑起他的醋意,只是不明白同样是“爱”,余可琪令我如此不安,而他为何却看似完全不在意呢? “在意,但是我不担心。”他执起我的手在掌心吻了一下。“我说过你与我心灵契合的。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判断力,你会知道再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 我将手抽回来,以食指羞着他的脸。说了半天,他根本是拐着弯称赞自己。 不经意瞥见前方的一家花店,我扬起了唇,将他拉到一旁。 “你在这儿等我。”我交代着,就要往花店走去。 他抓住我。“你要去哪?” 将手抽了回来,我说∶“我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面向这边,不可以乱跑,也不可以乱看,乖乖的等我。”怕他窥知我的企图,我再三叮嘱着。 交代完了,我便以飞快的速度到花店买了一枝长茎的红玫瑰。 “喏,美人鲜花,这是至高的荣耀。”我将玫瑰递到他的面前。 他笑着接了下来。在花瓣上印了个吻,他望入我的眼底说∶“你也要相信我有足够的判断力,知道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我直盯着他的眼,突然觉得他的眼好像晶亮的星星一般。 扬起唇,我用力地点了头。 第五章 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敲着电脑的盘,我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工作上面。 部门同事又在吵架了。总是这样,我所属的部门平时便暗潮汹涌,斗嘴吵架也是家常便饭。我从来不曾卷入他们的纷争之中,可我还是不喜欢。我一向不喜欢争执的场面。 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三个工作,进入这家公司的这个部门有几年的时间了,可是我始终没办法习惯这个办公室的文化。曾想过换工作,只是这个工作还满好混的,挺适合个性安逸的我,并且,过去的工作经验让我知道“做一行怨一行”的道理,所以便待了下来,到目前为止没有去谋求第四个工作机会。 又等了一会儿,他们的纷争非但没有停息,似乎还有愈形扩大的象。 手上敲击盘的动作没有停歇,我了经理一眼,就见他仍是一副老神在在地,像是没有任何事发生一般,连瞧也没瞧争战中的同事们一眼。 我打电脑的手停了两秒钟,起身取来假单。将假单填好之后我便呈给经理,经理大人倒也干脆,什么都没问,直接签了。他大概早已习惯我这跷班的习性,就像他习惯了同事们的争吵。 而我想,我是永远都不会习惯这种每天处于战场之中的生活。将假单投到人事部之后,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闪人。 不知我是与那个空间犯冲,或是与那些同事八字不合。一步出大楼,我原本低落晦暗的心情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以掌掩着顶上的强光,我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天是蓝的,亮亮的太阳,可一点也不热,还有一股凉凉的风徐徐的吹来。这在人多车多乌烟瘴气的台北,着实是难得的。我的心也像顶上的太阳亮了起来。 这份好心情令我顾不得自己是装病跷班,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很有可能被同事、上司抓包的危险,抓着包包的背带,我在人行道上就着方方正正的地跳起格子来。 这是我的另一个坏毛病,常会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从小到大不曾犯过什么大错,可因为这个坏毛病,我的小过却是不断,就像现在--我又撞到了人。这一下撞得挺重的,面前的人像堵墙,我的鼻子都给撞疼了。视线所及,是一片灰。定楮一瞧,才发现原来倒楣先生穿的是一套三件式铁灰色的西装。 我撞得头昏眼花的,他想必也很疼吧?眨了眨因为疼痛而泛出泪水的眼,我抬起头想向倒楣先生道歉。可一抬头却令我怔了一下,慢慢地,我露出了笑容。原来这位倒楣先生就是韩尔杰。 “嗨。”一手仍捂着痛鼻,我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什么也没说,将我掩在脸上的手拉了下来,细细地瞧着我的鼻子。 “没事。”我摆了摆手,不过,我想我的鼻子八成是红通通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抬起手以掌稳住我的脑袋,拇指则拭着我的颊。 我皱了皱眉,问他∶“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等他回答,我自己抬手在脸上他擦拭的地方抹着。可我的手才刚触到颊,他的蒲扇大掌又伸了过来。这一次,他抓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前走去。 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我脚下小小地踉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我也没有什么异议,迈着脚步由着他拉着自己。 直到上了车。系了安全带之后他才转过头来问我∶“不问我要带你上哪儿去?” 我扯着嘴耸了耸肩,反正跷班,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自由的。我原本只是不想上班才随便派了个理由开溜,根本没有什么计划。既然我没有计划,那依着他的计划也不错。何况明天开始接着两天连假,他要上北极我都奉陪。 看了我许久,他突地泛起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发动车子。 开了好一段路,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他的声音∶“为什么在外面?不用上班?” “跷班。”我简短回应,摇头晃脑地。 他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他侧着眼看我,又笑了。 没问他笑什么,因为我注意列车子下了交流道。 “要去哪里?”我转过头眨着眼问他。 “现在为什么问?” “因为想问。”我知道他问的是我方才为什么不问。可就是想与不想,没别的。方才不想,而现在想,就是这样。 “去看花。”他说。 “看花?”我狐疑地看他。 “对,看花。”他点点头,好像除了这,他不会再多说其他了。 算了,我没再问。 可我心里还是疑惑的。我的印象所及,赏花不都得上山?阳明山、合欢山、阿里山……其实我也没概念,总觉得美美的花都长在山上,这儿能看什么花? “带你去看荷花。”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又多透露了一些。 “荷花?”我挺起背脊来。我以为赏荷得到台南,北部也有荷花可以看?我张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可除了一堆的车与建筑,哪儿来的荷花田呢? “对。” 我朝车窗外望去,却连一朵荷花也没瞧见,更甭说是荷花田了。 “荷花田在哪儿?”我又回过头问他。 不过这次他真的封口,不再给我任何提示与解答。 好吧,他不说,我也就不问了,反正一会儿就到目的地了。可是我突地又想到另一件事。 “你呢?为什么不上班?”我问他。 “跷班。”他笑着。 “哦。”我点点头。我可谓是跷班大王了,所以听见别人跷班也不觉意外,而且我心中还是对他说的荷花有着好奇。停了一会儿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这儿有荷花田?” “我没说这儿有荷花田。”他扯着唇瞅了我一眼。 “没有荷花田?”我呆了一会儿。他该不会就为一缸的荷花特地开车带我到这么老远来吧?在台北就可以找到小荷花池,如果只为了看一两朵荷花,实在不需要这么大费周张的。 不过一会儿之后,我看到了荷花。虽然不多,可是因为都盛开着,看来也煞是美丽的。 然后我突然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回过头,我问他∶“你刚才不是说没有荷花田?” 他笑着摇摇头。“我没说。” “可是你说……”我的话隐去,因为我意识到了他刚才说的是“他没有说这儿有荷花田”,而不是说“这儿没有荷花田”。他在与我玩文字游戏。 对他扮了个鬼脸,我没说什么,又转过头去看着荷花。 又行驶了一小段路程之后,他将车停了下来。 下了车,我有些好奇,眼前所看到的荷花与方才并无太大差异,都在一片深绿的荷叶之中,点着几许盛开绽放的桃红,是个小小的荷花池。他为什么选在这儿停下车来呢? “来。”他牵起我的手朝一条小径走去。 我毫无异议地跟着他往小径的深处走,放心地让他牵引着我,而我则是左右张望着四周又看向他,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儿有荷花?” 如果不是他带我来,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在北部就可以看到这么多的荷花。虽然荷花池并不大,不过,接连着看到许多小小的荷花池也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周念华的家里就是这儿的花农。”他说。 “周念华?”好熟的名字。我怔了一下才想起那是他的同学,上回在同学会上见过的,是他的死之一,不错的一个人。 我指了指外面的方向又问∶“这个荷花池就是他家的?” “对。”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便解释了他为何会知道这儿可以看到荷花,以及这许多荷花池中他独独选中这个前面停下车来的原因。 “可是他现应该不在吧?”我记得他好像也是在台北上班的,不会这么巧,他也选今天跷班吧?“你和他约好今天要来吗?” “没有。不过无妨,反正我们只是来看荷花。” 我同意地点点头。说得也是,反正只是看看花,确实是用不着人家招呼,若是他同学在,还徒然给人家添麻烦--我的思绪与脚步都在霎时之间中断停止了下来,因为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的荷花。我被那片绽放的桃红给震慑住了。 这是我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的荷花。一直知道荷的美丽,却是在看到这一大片绿叶瓖桃红之后才明白,过去所见所想,还不及她美丽的千分之一。难怪老祖先们总爱画荷、赏荷,还要大作文章来为她歌功德一番。 我一向很喜欢荷花。以前使曾经在市场买过一束荷,五朵花,两个绿色的蓬,还有几片叶子。老板再三向我保证,那花少说可以活上一个星期,我傻傻地信了。我搬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直筒透明玻璃花器,将整束花投了进去,放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第二天一早,我满心欢喜地直想看我的荷花,可,哪儿来的花?花器中只下几支绿色的花与叶子。 我一脸错愕地看着落地窗前,片片桃红落了一地。看着那一地的花瓣,我觉得自己像个凶手。在水槽里放了浅浅的水,几乎是虔敬地,我捧起地上的瓣叶将她们置身于局限的空间里,希冀如此能够延长她们的生命。可第三天下午,那些花瓣依然全都委了。 我为那些花瓣鞠了一把泪,就差没学黛玉葬花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买过荷花。 不过,其他的花却勾不起我相同的怜惜。面对其他的花,无论是多么的娇艳美丽,一但枯萎了,我也能毫不在意地一把抓起丢了它。我想,上辈子我大概是个荷花精。 转过头去,我将这段往事与自己的“前世”告诉他,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是荷花精,那我是什么呢?”他想了想,说∶“那,我就是个书生,在佛寺中苦读却迷恋七你。从此不要功名不要利禄,只要你这个荷花精。” “书生和荷花精啊……”好像不错,我笑着想。不过,我随即敛去笑容。“不好不好。”说着,我直摇头。 “怎么不好?” “你没读过聊斋吗?”我噘起嘴瞧着他。 “佛寺中有道行高深的老和尚,他会识破我是个花精,自以为正义的跑来收妖。你爱我太深,一旦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到时候,我们会被埋在一起。葬我们的地方过几年会生出两株树,一株红花常发,一株从不开花。再过几年老和尚死了,不知情的小和尚便会将不开花的那株树给砍了当柴烧,而那株开花的树也就跟着凋萎。所以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我连珠似地说着自己改自聊斋的故事,又连连摇头。“不好,不要在佛寺里,” “那也不错呀。”他低下头以鼻子蹭着我的,轻笑道∶“不管是书生和荷花精或是红花与绿树,我们都在一起不是吗?即使后来花谢树凋,我相信我们还是在一起的。也许,携手游太虚,再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睁睁地看着他,我的心又再次胀满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包容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而陪着我作梦。 我的唇缓缓地扬了起来。仰起头,我在他的唇上印了个吻。 不过接下来,我们两的“浓情蜜意”被一个意外给打断了--他同学竟然在家。而我想,看到我们,同念华的意外不下于我们。意外之后,他招待我们吃了一顿子大餐,还很热情地直要送我荷花。我婉拒了,没将我“荷花精”的“身世”告诉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让他相信我不是客气,而足其的不想收下这束花。 尔杰什么也没说,不过他直扯着唇笑着。 他知道我为什么不收下这束荷花,不过他想让我这个荷花精自己去对抗恶势力--事后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的话换来我无力的一个白眼。 谢过他同学之后,我们便车回台北。晚上,他则带着我去看夜景。 这儿是著名的观赏夜景的地点,许多情侣会到这个地方约会。这对我们却是头一遭,我们从不曾到这种所谓的“约会圣地”朝圣过。 站在阴暗的角落,眺望着美景,偶尔偷瞧两眼不远处的几对情侣,我扯了扯唇。然后轻叹了声,我闲散地说∶“像这样闲云野的过日子真好,可惜只能偶尔为之。” “嗯。”他只轻哼了声作为回应。 他似乎没有谈话的兴致,所以我也不再开口,静静地让亲密的感觉包围着我。 此刻的他正倚着车身,而我,倚在他怀中。我喜欢这种感觉,与一个人如此接近如此亲匿,并且,如此自然。我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几乎能够感受彼此的心跳。 我们安静了许久,然后他环着我的手开始轻轻地摩抚着我的腰…… 他低下头了吧?背对着他我看不到,可我感觉到光裸的头上有他温热的气息。接着,他的唇帖上我的颈背。 我动也不动。 他的唇在我的颈上滑动,有时轻啃,有时重吮。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连我手上的博都跳动得厉害。同我还是没有动。 原本置于腰上的手渐渐地向上移到我的胸前,隔着衣服抚弄我的胸。 我没有感受到小说中读到女主角领略肉体之欢那般坠入云雾之中的感觉。事实上除了燥热,我的神识再清楚不过,可我没有阻止他。 我很难决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过,我可以确定我并不排斥。 我吞咽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是微喘的。 覆于我左胸的手移开了,我低头,看见黝黑的手在我的白衫上移动着。他在解我的扣子,并且,在我颈上吮吻的唇不曾停歇。 我就这么低着头,看他解着我衫上的扣子,好像那不干我的事。一颗……两颗……三颗……他的手钻进衫-- 我将他的手抓住,制止了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 额上的唇停住,我可以感觉到抵着我的身子是僵硬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允许他这么做的。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个关口喊停,而不是早些,或,晚些。 我想,我是喜欢的,喜欢与他之间的亲密,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让他碰触我赤裸的胸,那样的亲密似乎超过我现在能接受的范围。 他轻轻将手从我的掌握中抽了出来,再度置于我的腰上。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动也不动。 我听见他轻叹了一声,双手再次来到我的胸前,不过这一回,他是将我的扣子给扣上。 “对不起。”我低着头闷声道歉。 “不需要道歉,你没有错。”他将我转过去面对他。他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则抬起我的下巴,在我的唇上印了个轻吻。“可是我也不会向你道歉,我喜欢与你亲近的感觉。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他的话。我也喜欢与他亲近,可是我方才拒绝他,现在这么说似乎有些奇怪。迟疑了一会儿,我呐呐地说:“我还没准备好。” “我知道。”他温柔地抚着我的脸。而后他突然呻吟了一声,将脸埋进我的颈间咕浓着∶“天,幸好你还没准备好,这真是太疯狂了。即使是青少年时期我都不曾做过这种事。” 我知道他说疯狂所指为何--我们正置身于公共场所之中,而我们却差点就地演出三级片。 虽然我们身处之处是极昏暗的角落,虽然周围其他情侣比我们更火热上好几倍,可是……天,这真是太疯狂了。 *** 我失眠了,这是非常难得的事。翻来覆去了许久,怎么就是睡不着。我想,与尔杰有关吧? 想到他,我更睡不着了。睁开眼瞪着天花板,算了,我放弃了。 我打开床头的桌灯,坐起身执起电视遥控器,才想按下电源的按之际,电话铃突地响起。电话铃声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刺耳,我连忙将电话接了起来。 “姐,你睡了吗?”令我讶异地,电话中竟然传来小妹的声音。 “还没。你呢,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我反问道。 她有早睡的习惯,而我熄灯时已经一点多了,又翻来覆去这么许久,现在想必已经很晚了,她竟然还清醒着? “没有,只是想找个人聊聊。” “怎么了?”我关心地问她。如果不是有事,她不会这么晚打电话来。 她停了许久才说∶“没有。我本来只是想找人聊聊,可是现在我想睡了,晚安。” 我愣了一下没再追问,也道了晚安。瞪着手上的话筒许久,才将它挂回话机上。 这下,我的精神可以以亢奋形容之。 呆坐了几分钟之后,我跳下床收拾行李,打算天一亮就搭车回家去。 夏季天亮得早,五点多天就大亮了,公车也发车了。没有半分迟疑,我拎起行囊出门赶车去。 运气不错,刚到站牌公车就来了。也许因为时间还早,我竟也买到了有座位的火车票。下了火车我又得转两趟车,到家时已过了正午时分。 住在附近的阿姨和姨丈都到家里来串门子,所以挺热闹的。大家看到我回来都很意外也很开心,尤其是小妹。 他们都已经吃饱了,不过为了陪我,所有的人又在餐桌上耗了许久。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午餐,闲聊了会儿,大家伙儿干活的干活,午睡的午睡,我也顺利地拉着小妹进房间去问话。 进房里拉着她坐下,我便开始细细地打量着她,她有些心地避我的视线。不过我还是发现到她的双眼是微红的。 “小爱,怎么回事?”我问道。 她的唇扯出个上扬的弧度,耸了耸肩。“没事。”她说。 这不像她,她从小就很爱哭,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女孩。而她昨晚的那通电话以及现在挂在脸上不自然的笑都证明了她有心事。 不喜欢她在我面前强颜欢笑的模样,我说∶“如果想哭就哭吧,别勉强自己。你这个样子我看了反而难过。在姐面前你还需要逞强吗?” 像是没听到我的话,她仍是笑着。 我没再针对她的表情说些什么,而是问道∶“你昨晚哭过了,对不对?” 过了几秒,她抿了抿唇,这才收起那毫无笑意的笑容。“我失恋了。” 失恋?我讶异地看她。 我与小妹虽然相差了五岁,不过或许因为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女孩,我们两姐妹总是无话不谈的,完全没有因为年龄的差距而影响姐妹之间的感情。早在她与那个男孩开始交往时她便对我提过,我还记得那个男孩的名字叫邵恩,是她在社团里认识的同学。之前听说她与那个男孩相处得很好不是?怎么突然之间…… “怎么回事?”我问道。 她摇着头,顿了半晌才开口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其实我也曾想过,他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会看上我,可是他对我很好……我是真的喜欢他……”她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掩脸哭了起来。 我心疼又焦急地看着她。她说的十分模糊,所以我还是不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哭得这么伤心,我不认为该在此刻追问些什么。我也没劝她别再哭了,因为我觉得让她发泄一下是好的。长辈过分的关心只会让生性害羞的她更封闭自己,所以在家里,她恐怕只有在我面前才会真实表达自己的情绪吧? 看到她以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我抽了张面纸给她。 她接下面纸擦了擦脸,抬起因为哭泣而更显红的双眼看我。 “其实我不该意外的,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傻瓜。”我又气又心疼地骂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如果他这么想,那是他配不上你。” 她摇了摇头,才淡淡地说∶“他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事实上对于我们的分手,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自己知道我配不上他。” “不许你再这么说。”我拧起眉头有些严厉地说。“不要这么眨低你自己。” 她的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她没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他昨天来找我。他说,他要出国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说着,她的泪又滑下脸颊,凄侧地看着我。“如果他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来?” “既然他来,可见他是在乎你的,不是吗?”我拍抚着她,又问道∶“你们有什么误会?你与他谈过了吗?” 她摇着头。擤了擤鼻子才说∶“没有什么误会,我和他根本一开始就不……”停顿半晌之后她又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 “所以你根本没有与他谈过对不对?”这虽然是问句,不过我根本已经知道答案了。她没有去,我太了解这个妹妹,害羞安静,什么事都往肚子里搁。 安静了半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摇着低垂的头说∶“算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他出国以后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我还想再劝她些什么,不过考虑之后我什么也没说。我并不明白情况究竟如何,一味地劝她去找那个男生谈,到最后可能反而会对她造成伤害。让她自己去想想吧。 我抬手轻抚着她的发说∶“如果真是那样,那只是因为你们无缘,不表示你不好,懂吗?” 看了我许久,她轻扯起唇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她像想到什么,突然抓着我的手。 “你别对哥提这件事。” 没有迟疑,我立刻点头答应。我见识过老弟保护家人的态度了,如果被他知道了这件事,难保他会不曾跑去找人家算帐。 “哥跑去找他,还打了人家。所以我不想再与他提起这件事。”她看来有些懊恼。 而我,则是对于自己所听到的讶异得不知该说什么。方才我只是半开玩笑的想着,没想到他真的去找人家算帐了。我该庆幸那日他对韩尔杰还算客气吗?我摇了摇头,决定自己得找个时间与阿伟谈一谈,让他收收那火爆又冲动的个性。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小爱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我看到她在得到我的保证之后,笑了。 她的笑看来是真心的,令我放心一些。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释怀了,不过我没有再多说任何安慰的话。我只想趁着这两天多陪陪她,我们姐妹两好些时候不曾像这样促膝谈心了。 第六章 为了陪小爱,我请了半天假,星期一早上才从家里直接赶到公司去。这回不是偷懒,真的是为了陪她。 一路风尘朴朴地赶车,待我到公司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还好,还是赶上了,没有迟到。不过,我才刚坐下便忍不住叹息摇头。星期五跷班,今天一早又请假,我看着堆着的文件,也只能说这是自己的报应了。 我翻着桌上的纸张,没急着打开电脑。我不想将午睡的同事吵醒了,毕竟现在仍是休息时间。不过,等了会儿午休时间便结束了。虽然如此,仍有几个同事不知是死或是真的睡的太熟,依然趴在桌上。我不再等他们,打开电脑,慢条斯理地开始上工了。 “喂。”隔壁的同事突然将椅子滑到我身旁来,有些过于亲匿地以肩顶顶我的。“你上星期五根本不是生病所以请假对不对?” 我看了她一眼,扯出了个笑,又继续看着我的电脑荧幕。 我与办公室的同事一向没有太多交集。刚到这个公司时,我就发现自己所属的这个部门分为两个派系--老鸟与菜鸟,几个资深员工与部门扩而新增的员工彼此间的较劲。我是最晚进来的,一开始,两方人马都想收拢我,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嚼舌根,派对方人马的不是。可我哪边也没加入,管他老鸟菜鸟,我是我自己。 久了,夹中生存的我竟也与他们相安无事。我并没有像小说或连续剧中的女主角般挨整,只是在办公室中,我没有与谁成群结。这样也好,我轻松自在。 只是奇怪,这个老鸟派,一向没有什么交集的丽蓉,怎么突然想到来与我聊天?我所认识的她如果知道了我谎跷班的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好声好气地来问我? “你怎么会认识小老板?你跟他什么关系?看你们很亲密哦。黑瓶酱油,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办法。认识这么久了竟然都瞒着我们。” 听不惯她亲昵的语调,令我有些不自在,而且她说了一大串我一句也没听懂。我抬起眼笑着看她:“什么小老板?” “少装了。”她推了我一把,“别不好意思,我都看见了。” 她以手掩口笑道∶“我溜去银行要回公司的时候看到你们。你蹦蹦跳跳地撞到了小老板,他摸你的脸,还拉着你不知道上哪儿去。” 我撞到他,他摸我的脸,还拉着我……她说的是韩尔杰?他是公司的小老板?我扭了扭颈子,有些不太适应状况。这实在令人有些……讶异…… “你和小老板在一起多久了?你竟然瞒着我,真是不够意思,亏我们交情这么好。” 她又知道什么了?我甚至还不确定她说的人就是韩尔杰哪!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敷衍地笑着。再者,我什么时候与她又谈得上交情了呢? 她的个性还算直爽,但我与她仍是保持距离,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满长舌的,且爱与人攀交情,这都是我颇不喜欢的。 “你们那一天上哪儿去了?”丽蓉一脸兴奋地问道。 看荷花。当然,我没说出来。我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混过去。歪着头我问她∶“你怎么知道他是小老板?” “当然知道。前阵子好几本杂志都介过他,你都没看过吗?”她了我一眼。“而且去年的尾牙他也有来呀,你忘了吗?” 我没忘,我是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去年尾牙是几个关系企业合办,几百个人挤在一个大厅,谁知道谁是谁?我们的桌位在距舞台最远的地方,根本看不见台上的人长的是圆还是扁。而且现场闹哄哄的,同桌的人说话都快听不清楚了,谁还理台上说些什么? 至于报章杂志,我一向不看财金消息的,而韩尔杰再红也不致于会登上电影或是文学那一类的杂志上吧?所以我没有看过他也不稀奇了。我只能说,我真的很佩服丽蓉的好眼力与好记性。 “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小老板吧?”丽蓉瞪着眼问我。 我就是不知道。可我不想说,省得又要解释一堆。 “你今天早上请假也是因为他吗?”也不管我根本没理会前一个问题,她又问道。 我没回答,只朝她咧了个假假的笑,我又继续埋首于盘中,摆明了不再与她瞎扯。 同事这么久了,她大概也明白从我口里套不出什么来。又在我旁边坐了几秒钟,她识趣地将椅子滑了回去。 *** 我喜欢一个人的生活,闲来无事一个人东走西晃、看看电影,或是到中正纪念堂的两厅院观赏节目也是不错的。 今天没有我喜欢的节目,可我还是跑来了。坐在阶梯上,我看着广场上嬉戏散步的人们。 突地包包中响起刺耳的电子乐声,我连忙打开包包将手机掏了出来。我一向讨厌在公共场所听到铃声大作的手机或是拿着手机大声嚷嚷的人,好似办手机不为沟通,而是为了炫耀。我一向设定震动的,不知怎地,它今天竟发神经唱起歌来。 “喂。”我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一双眼直盯着一只飞得老高的风筝。 “你在哪儿?”是他。 “中正纪念堂。” “今天有好节目吗?” “有。”我不想看并不表示那个节目不好。“可是我不想看。” 顿了一下,他笑出声来。 “我去找你。”不待我回答他又补了一句∶“到音乐厅的阶梯上等我,好不好?” 我轻轻笑了出来。他总会问我“好不好”,而我总是回答“好”。如果我回答不好呢?他会怎么做?顺我的意,或是,霸气地要我顺从?我想试试。不过想归想,我仍是应允了他。 “嗯,我等你。”我说。 收了线,我动也不动地又看向那只高飞的风筝。我本来就坐在音乐厅的阶梯上。 星期六一早我便回家了,除了在火车上打了电话告知他我要回家的事,这几天我们都不曾联过。 他真的是小老板?我又想起丽蓉早上告诉我的话。 按照小说与连续剧的公式,方才我好像该质询他一番。而如果他真的是小老板,那么我就该生气,耍耍泼,怪他瞒着我。可奇怪,我一点也不气。我甚至没有想向他求证的欲念。 大概是因为他从不曾欺骗我,至少这件事是如此的,我们从没谈过这件事。我不会无聊到见了面就问人家祖宗八代,父亲姓什名啥。他也没问过我的家世背景呀,不过反正我家也乏善可陈就是了。再者,平时他的衣着以及他的座车就看得出来他是有钱的小开,他也从来不曾隐瞒自已是有钱人的事实。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曾粉末登场于尾牙宴上,没察觉只能怪我自己少了根神经,怎么能怪人家呢? 唉,可我还是觉得闷。 与他的交往打一开始就再自然不过,从不曾刻意地规画些什么,也不曾考虑到将来。可是现在,我突然开始认真地思考着我与他的未来。 虽然没有坏心的后母和恶毒的继姐,可我与灰姑娘依然没两样,只是个平民女子,或要说民女子也行。而他,是大企业的小老板,与高高在上的王子无异。灰姑娘与王子最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毕竟只是在童画里……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用力摇摇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后如何呢。 我站起身跺了跺脚,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身子,然后我看见朝我走来的他。看了他两秒钟,我也慢慢步下阶梯,朝他走去。不过我真的很懒得走,下了阶梯,我就不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看着他,等着。 他来到我面前,脸上带着笑,问我∶“刚才在想什么?” “想……”我歪着头看他,想了想,我摇摇头。不知道,现在不想与他谈这个。“等一下吃饭再告诉你。” 他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在广场上漫步着,就像这儿的其他许多情侣一般。 不过,我们没有仿效那些情侣们躲到树丛中玩亲亲。绕了一圈,他就带着我吃晚餐去了。 今天我不想在外面吃,所以我们买了饭菜回到他的住处。我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餐,只字未提方才说过要告诉他的事,他也没追问。 牛肉饭分量好多,一半没吃完我就饱了。挣扎地多吃了两口,我放弃了,将餐盒推向他。 “吃不下了?”他笑着问。 他总说他是我的垃圾筒,专门捡我吃下的东西。他真的很厉害,我很嘴,什么都想吃,但什么都吃不完,每回与我在一块儿他几乎部得吃一人半份的食物,却也没见他长出一丝的肉,仍是与我初相识时一个样。 “嗯,吃不下了。”我散漫地点着头,漫不经心地说∶“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是我们公司的小老板。” 他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看我。 他会说些什么呢?我也看着他想道。他会心的向我道歉?或是理直气壮地怪我没神经?还是一派潇洒地不当一回事?不对不对,他的表情看来都不是。 他没吊我胃口,很快地给了我答案。 “然后呢?”他含着笑问我。 是了,这才是我认识的他。 “然后……”我扯了扯唇角。“然后我们就从书生与荷花精变成了王子和灰姑娘。” 他笑出声来。 “那也不错呀,王子和灰姑娘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他说着童话中不变的结局。 “那是童话。”我皱了皱鼻子。 “书生与荷花精也是神话。”他笑着说。然后他敛去笑,正色看我。“你以前就知道我的家境不差,现在知道这个,有什么分别吗?” 我静静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有。以前我以为你是有钱人,现在才知道,你不是有钱人,你是非常有钱的人。想像与现实是有差距的,猜想着你很有钱,与真的知道你非常有钱,那种感觉是不同的。现在我突然觉得我们两距离好远。” “有钱人与非常有钱的人有什么分别吗?我还是我呀。” 我双手撑起下巴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好久。 我好像太庸人自扰了。以后的事很难说的,也许,明天我们一言不合就分手了,甚或,待会儿我回宿舍的路上就被车给撞死了也不一定。不过我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说了他一定不开心。 他握住我搁在桌上的手,拇指抚着我的指节。 “不管我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我就是我,我们之间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我努力地扯出个笑容。 “我知道。” 他看了我许久才问道∶“你在怪我瞒你?” 我摇摇头。 “你也不算瞒我,我们只是不曾谈过这个话题。”我真的没有怪他。不过,他接下来说的却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确实是刻意瞒你的。”他静静地说。 我动也不动地瞪着他。他是故意瞒着我的?为什么? “刚认识的时候,我说过你对有钱人有偏见记得吗?”待我点了点头,他才又继续道∶“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找不说。后来,我明白了你并没有偏见,可是我还是没有提起这件事,我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我不要你因为我是有钱人或是非常有钱的人而与我疏离。” “我没有。”我连连摇头否认。 “你有,你现在就是这样。”他的态度是少有的坚决。“你说过,我是不是有钱人不重要。我就是我,你忘了吗?为什么因为知道了我的身分而有所改变?” 我不语了。将手抽回来,我盯着电视瞧。或许,他说的没错吧?我是在乎的。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门当户对是颇重要的。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而不只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出身于富过于悬疏的家庭,无论是价值观、生活习惯甚至是人际交往等等都有着极大的差异。更遑论的那一方会被指为攀龙附凤、图财产…… 而今我别扭的更大原因是,我们的交往从来不曾规划过未来,我所设想的种种,很有可能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也没再说些什么,停了会儿,他将没吃完的餐盒合上。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没将饭吃完,也是我们第一次出现这么僵的局面。我觉得这是自己的错,是我将气氛弄拧了。看了餐盒一眼,我却没有勇气看他,只得假认真的直盯着电视瞧。 现在电视上播的是我从来没看过的一连续剧,我一向不受看连续剧的。我知道他也不爱看,可是我们都没有拿起遥控器转台。 虽然从没看过,不过看了一会儿我就明白了出场人物彼此间的关系--出身平凡的女孩与富豪公子相恋,又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这一幕演的是男主角的母亲上门去找女主角,指责她拜金,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什么难听的话都出笼了,目的就是要她识趣点,离开男主角。而女主角“善良”地首肯了…… 我直觉地抓起了遥控器想转台或关掉电视,可是犹豫了半晌,我什么也没做。 放下遥控器,我起身来到阳台上。 我听见他关掉电视,起身走动。过了好久,他也到阳台上来站在我身旁。 “对不起。”我说,并没有看他。 “为什么道歉?你并没有错。” 我还是没有看他。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在向他道歉,而他总是对我说我并没有错。其实时常,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道歉,总之道歉的话就是脱口而出了。 他扶着我的肩让我面对着他。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 与他对视了许久,我突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向他道歉。 他总是这么的温柔,这么的包容。我从来不是任性的人,与人相处一向都是我在扮演退让的角色,可是遇见了他,我却成了备受呵疼的一方。 对其他人的退让非关什么体帖善良,只是因为懒得计较,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他不同,因为明白他对我的疼惜,所以我更不愿他不开心,尤其不许自己令他有一丝丝的委屈,即使我是无心的。 我又突然想到了我劝小爱的话──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我不是为了安慰小爱才这么说,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只是既然如此,我在介意什么呢?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 想了许久,我才试着对他表达自己的感觉∶“我不知道我在介意什么。或许我是害怕方才连续剧中的情节发生在我的身上吧?我也不确定,我就是觉得不安。” “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他缓慢而坚定地说。 然后,牵起我的手,细细地看着我的眼,他说∶“不管我是工厂的工人或是企业家之子,都是一样的,我就是我。即使一开始以为你对有钱人有偏见,我也不曾来讨好你,因为我在乎你,我希望你能看到真正的我。所以不管是有钱人或非常有钱的人,你所接触到的我,都是最真实的。我真的很在乎你,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相信我,好不好?” 我垂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许久。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蠢。我在介意什么呢?他一直是他呀。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是企业家之子,我知道的时候,他依然是。他也说了,我一直知道他的家境不差的,为什么过去我能够淡然视之,今天却要钻牛角尖呢?知道了他是公司的小老板,又如何?他从来没有变,一直是那个知我、懂我、疼我、宠我的韩尔杰呀。想着,我露出了笑容。 “嗯。”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我说∶“我相信你。” 他看了我几秒钟,倏地拥住我,吻着我。 也许是因为积蓄的紧张与不安突然消失;也许是因为对彼此的情感更加肯定;也许是接续几日前未竟的激情……我不知道,总之,这个吻像把火,失控的速度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的手抚遍了我,而我,急切地仰高了头,让他吮着我的颈。我感觉到我的衣摆被拉了出来,他的手钻了进去,罩住我的胸……这一次,我没阻止他。 可他突地停了下来,手仍在我的胸前,唇也仍在我的颈上。 “今晚不要回去,留下来。”过了几秒钟以后他在我颈间喘息着说。 我知道一如以往,他在等我做决定,如果我不愿意,他会停下。 过了许久我都没有回应。他将手从我的衣内抽了出来,直起身子,扶着我的肩将我推开了些。他脸上有着压抑的笑。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我仰首吻上他的颈,他僵在原地,双手仍扶着我的肩。我的手滑上他的胸膛,开始轻啮着他。 “可文,如果你不……” 我将他不知何时被解开的衫推了开来,吮上他赤裸的胸口。 他尖锐地吸了口气,我感觉到肩上的手更用力了些。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 “今晚我不回去,我留下。” 我的脑中千头万绪。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今晚--他为什么在今晚提出这个要求,而我,为什么在今晚应允了他。我不知道,我现在也不想去想。 我只知道,他要我留下,而我也想这么做,所以,我留下了。 他将我推开,审视着我的眼。然后,重重地吻了我的唇,他弯下身一把抱起我,走向他的睡房。 *** 睡得模模糊糊之中,唇上传来骚痒的感觉,我没有睁开眼,只是以轻咬了咬唇止住那种感觉。可是不到两秒钟,那种感觉又来了。我还是没有睁开眼,拧着眉,我举起手想拭唇却碰到个温热的东西。 我的手缩了回来并倏地睁开双眼。 “早安,睡美人。” 我瞪直了眼看着面前与自己仅距寸许的脸。 “早安。”韩尔杰笑着,又道了次早安。 看了他两秒钟,视线下滑到他光裸的上身,我想起了自己昨晚是在他的住处过夜的。 “早安。”我拨开颊上的发,有些拘谨地说。 “该起床了。”他吻了我一下才坐直身子拉开与我的距离。 “嗯。”我没看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将被单拉到胸口坐了起来。 以前看电视几乎每个女主角在欢爱之后都会有这个动作,我总觉得她们真是做作得可以,现在才知道,这几乎可说是反射动作。 我并不是赤裸着的。因为不习惯裸睡,昨晚我硬是向他讨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才入睡的。可是我仍是不自觉地做了这个动作。 “怎么了?”或许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他扳过我的脸让我面对着他。 迟疑了半晌我才说∶“昨天是我的第一次……” “我知道。你现在还会痛吗?”他问话的态度很温柔,可是他的温柔让我烧红了脸。 “不会。”我粗率地答道。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很快地继续说道∶“那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我从来不曾……我不知道在我们……在那之后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虽然觉得羞窘,我仍是直视着他的眼。 听了我的话,他缓缓露出了笑。 “你可以说,很高兴认识我,问我贵姓大名。或者你想先自我介也行。” 我看了他许久才会意他是拿一夜情的情况在与我开玩笑。 “我是说正经的。”我有些气恼地抬手轻捶他的肩。 他笑着抓住我的手。 没有试图挣开,垂下眼,我呐呐地说:“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说什么?做什么?” “别管一般人做什么或说什么,我爱的是你,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就算我对昨晚有一丝丝的不安与疑虑,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抬起双手捧着他的颊,露出了笑容,我说∶“我想……吻你。”后面两个字,已被他吞噬在口中。 第七章 我的头发好像太长了。留了几年的长发,我或许该换个发型,站在镜子前面,我盯着镜中的自己想道。我将长发折挽了起来,想像自己短发的模样。 突地,电话铃声响起,我连忙放下手中的发想去接起电话。一个不小心,我被桌角给绊了一下,痛得我皱起眉来。 “喂。”接起电话,我仍瞪着那张桌子,考虑着是不是要将它换个地方。 “你在哪儿?”是他。 我怔了一下,又看了眼手上的话筒,我确定了自己接的是房里的电话而不是手机。他既然打这支电话,又怎么会问我在哪儿? “在宿舍呀。”我有些好笑地回答。随即,我也反问他∶“你呢?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他的声音听来怪怪的,和平时不同,可我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了?”我关心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我愣了会儿。“可以。” “过来好不好?” “好。”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我有些担心,他从来不曾要我自己过去的。 挂上电话我望着话机发呆了一下,然后我跳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抓起钥匙打算出门,手握上门把,我又回过头翻出他给我他公寓的钥匙。他给我一些时候了,可我从来不曾用过。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将它带着。 来到他家门前我犹豫一下,还是揿了门铃。等了好半天,没人应门。我拧起眉来,他不在吗?不会的,他才打电话要我来,不可能又出去了。 想了想,拿出他给我的钥匙,我自己开了门进屋去。 灯是亮着的,可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将门关上,我转身轻唤道∶“尔杰。”同时朝他房间走去。他房间没有开灯,不过房里的卫浴间却透着光。 我进了房间,来到浴室。他在,可眼前的景象令我怔住了。 他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一手拿着烟,另一手端了杯酒,我注意到了浴缸旁的地上有只酒瓶还有一支无线电话。 “你来了。”他转过头来看我,扯了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他。我没有同他打招呼,只是站在门边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我走到他身边,将他手中的烟拿了起来,用水冲熄,丢进垃圾桶内。接着,我又将他手中的酒杯拿开,放在脚边。 “怎么回事?”我抚着他的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 看了他一会儿,我没再追问。轻轻地,我将他拥入怀中。他没有拒绝我的拥抱,将脸埋在我胸前。我抬起手以指梳着他潮湿的发,感觉到他的手环上了我的腰。 我就这样静静拥着他好一会儿。 然后,他将我推开,看了我许久,伸手轻触我的颊,他说∶“你先去房间等,我马上就来。” “嗯。”我点点头。起身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才走出浴室。 我坐在床沿等着。我听到他从浴缸起身的声音,又等了会儿,才见他穿了件浴袍步出浴间。 他坐在我身旁,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顶。 过了好些时候他才开口说∶“我母亲去世了。” 我怔了一下,将他推开,看着他。 “不是她,她不是我母亲。”他以手扒着发。“我母亲早在二十九年前就去世了。”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可是我没有问。 他垂下眼不再看着我。 “我父亲与我母亲并没有结婚,我父亲为了接掌家族企业而娶了他现在的妻子。结婚之后他们才知道有我……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他们千方百计地从我母亲那将我夺了过来。半年后我母亲自杀了。” 我举起手轻触他的颊,他将我的手抓了下来握在掌中,抚着我的指节。 “我一直都不知道。”停顿了一会儿他再次看向我,表情悲伤而疑惑。“你知道吗?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所以我从来不曾怀疑自己的身世,不曾想过自己有可能不是她亲生的。虽然之后她生了尔承和妍如,可是我从来不曾感觉到她对我们之间的差别。”他讥嘲地拧起嘴角。“或者,他们两也不是她生的?” “去他的。”他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我叫了二十多年母亲的人,竟然是害死我亲生母亲的凶手。她如果别对我这么好我会容易处理些,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他痛苦的样子我好难过,好想帮他做些什么,可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不是那么明白他所说的,不过,也知道了个大概。我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他与家人谈过了吗?我有许多疑问,不过在这个时候,这些问题似乎显得无关紧要,我什么也没问。 我听他说过他家里的事。他与家人的感情非常好,如果他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他必须承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了。 我倾过身将他拥在怀中,一如之前,他没有拒绝我的安慰,他也拥着我。 过了好久,他开始以脸蹭着我的,在我耳边说着∶“我收到一封信,寄信人自称是我亲生母亲的姐姐。信上说的全都是有关我母亲的事,还附了一些我幼儿时期的照片。” “你与你的父母谈过了吗?他们证实了这件事?”我抚着他的发问道。 “我去问过他们,我从来没见过她,当然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人的片面之词。我将那封信交了给我父亲,他完全没有否认信上所说的,他根本什么都不说。而我母亲……”他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她哭了,说她很抱歉,其它的,她也是什么都不谈。” “她真的是个好母亲,我在想,如果不要牵扯这么许多恩怨情仇,我完全不会在意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那么温柔的她,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可是如果那不是事实,他们为什么不敢面对我?”他伏在我怀中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的情绪似乎平缓多了,至少他的语气听来是如此的。 我捧起他的脸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他看来好疲惫。我觉得心疼,可我也无法解答他的问题。轻吻了他一下,我取来吹风机为他将潮湿的发吹干。 “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我说。 他没再说什么。将脸埋在我怀中,他紧紧拥着我。 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安稳,而我,一夜无眠。 *** 早在好几天以前宿舍楼下就帖了停电的公告,而停电的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我一向很善待自已的,于是我早早打了电话给尔杰,告诉他我今天要去投靠他。下了班,我就往他的住处直奔而去。 结果他还没有回来,我只得自己用钥匙开了门进去,这是我第二次用这把钥匙。 他今天好慢。我洗了澡,连饭菜都煮好了,他还没有回来。 等了许久,我总算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我连忙跳了起来到门口迎接他。 或许是忘了我告诉过他今晚要过来,他看到我竟有些讶异。 “干嘛这么惊讶?我告诉过你我今天要来的。”我嘟着嘴看他。 他笑了,将我拥入怀中,鼻子蹭着我的颈,含糊不清地说∶“我忘了。”然后,他抬起头来看我。“洗过澡了?” “嗯。”我点点头。 他又低下头吻我。似乎是故意的,他满是渣的下巴直蹭着我的颈,弄得我又痒又刺,我笑着直想躲开。好不容易,我将他推开了些。 “别闹,菜煮好了,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先吃饭。”他毫不考虑的说。“我好饿。” “嗯。”我点着头进厨房准备,见他跟了进来,我又将他推出去。“先去洗手。” 说实话,我的厨艺不如他,我会的只是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小炒,可他爱吃。所以认识他之后我下厨的机会变多了这算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吗?好像也不算,因为我的厨艺实在不能称之为千里马。 算了,管他够不够格称为千里马呢?他懂得欣赏就好了。看他将我做的菜吃个精光,我有些满足、有些傻的想。 他一吃饱硬主动收拾起桌上的碗盘,我将他拦了下来。 “我来,你坐着。” 平时我并不会抢着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今天例外。因为我看得出来,他累坏了。 那天我过来陪他的晚上之后,他再也不曾提过家里的事。除了偶尔会发现他脸色凝重地在沉思之外,一切,与过去没有任何不同。 我不知道他怎么处理那件事,或者,他有没有试着去处理。他没有与我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主动提起。他仍是照常到公司上班,每回见面,他都是一脸疲累。我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陪着他。 我表示要接手洗碗的工作之后,他倒也没有异议,就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在我要端起碗盘进厨房时,他突然站起身说∶“你洗碗,我洗澡。” “等一下。”我连忙阻止他。“刚吃饱,等一下再洗。” “不要,我要现在洗。”这会儿,他又像个孩子。说完,不待我再提出异议,他直接钻进房间里去。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进厨房去处理晚餐的善后。将碗盘洗净、厨房也整个擦拭过之后,我将带来的樱桃也洗了拿到客厅去。 我全都弄妥了,他还没洗好,我就倚着沙发坐在地板上,两眼直盯着电视,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洗好的樱桃,等他。 没多久,我听到他从房间走出来的声音,不过我没回头。 他在我身后的沙发坐下,让我置身于他的双腿之间。然后,他的双臂环上了我的肩,让我的背紧帖着他。我整个人都置身在他怀中,以及他身上沐浴后淡淡的清新。 他将脸埋入我的颈窝蹭了蹭。 “好香。”他说。 我笑了。 “洗澡的是你,这句话该由我来说吧?” 他也笑了出来,然后他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环着我。 “这种生活真好。”他埋在我颈间咕哝着。 轻笑着,我抬起手抚着他环着我的臂。 “搬来跟我一块儿住。”他突如奇来地说,令我僵住了。 搬来跟他一块儿住,那就是……同居。我动也不动地看着前方。 其实,以我现在和他的关系,同居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偶尔我会在这儿过夜,对某些人来说,那和同居也没有什么不同了。可是对我来说不同,同居,代表着更深的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将头抬丁起来,脸,帖着我的。我没说话,他也没再提。 我们就这么坐了许久。我直直地望着电视,却是视而不见的。 突地,我扯出个笑,轻轻挣开他的环抱。拿起一颗一颗樱桃,我转身将樱桃递到他的唇边。他没有张嘴,只是看着我。   我还是没有说话,一迳地笑着,将樱桃抵着他的唇。   迟疑了一下,他张嘴将樱桃吃了下去。   将樱桃梗丢在桌上,我又回过身,双肘支着他的大腿,跪起身平视着他。 “好。” 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定定地注视着我。 “好,我搬过来和你一块儿住。”我笑着,又说了一次。 他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又恢复了咀嚼。他伸手将樱桃核接下,随手往桌上丢去。 然后,他一把将我推在沙发上,俯身吻上了我。 *** 他说要我搬过去与他同住,是认真的。我也是。 于是隔日回到宿舍之后,我便开始打包所有家当。小而轻的东西我续续往他那儿送了过去,其它比较大或是重的物品则由他在假日时来帮我搬运,而那一日也就是我真正搬过去与他同住的开始。等我们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天都已经黑了,我整个人完全累摊在椅子上。 “晚上想吃什么?”他坐在我身旁问我。 “不想吃,不会饿。”我说,不过我随即又想到他累了一个下午,做的都是粗重工作,八成饿了吧?所以找问他∶“你呢?你想吃什么?” “我也不饿。” “既然我们都不饿,那晚餐就省了。”我理所当然地说。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辛苦了一天多少该吃点东西。所以坐了会儿我便站起身来到厨房看看冰箱有什么简便的食物可以提供他热量。才一打开冰箱,我的注意力便全都放在里头的一大瓶牛奶,我记得他不喝牛奶的。 仍是抓着大开的冰箱门,我回头对着客厅的方向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牛奶的?” “我到现还是不喝,怎么突然问这个?”他走了进来,看到大开的冰箱他似乎会意过来,又笑着说∶“那是买给你喝的。” 我感动得泪差点没掉下来。关上冰箱的门,我上前去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吻,决定要好好做一顿大餐搞赏他这一天的辛劳。 不过再度打开冰箱我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 我在心中数了一声。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了,更何况是我这半调子的厨娘呢?看样子今晚做大餐的计划泡汤了。 不过我随之又想到可以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些东西回来下锅的。 “我要去超市买菜。”关上冰箱我回过头对他说。 “买菜?为什么?你饿了吗?”他不解地问道。 “不饿,可是我们今晚应该吃一顿大餐。”我极慎重地说。 “为什么?”他看来更迷惑了。 “为了庆祝。”说完我才发觉自己说错了,我原本想说的是,为了要搞赏他。不知怎地,庆祝两个字就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算了,其要说庆祝也是说得通的,我也不再更正。 “好,是该庆祝。”他笑着说。 我也笑了。 “你知道我说要庆祝什么?” “今天是你搬到这儿来住的头一天。”他顿了一下又说∶“庆祝一个崭新的开始。” 有了“庆祝”的共识,我们两兴致勃勃地一块儿到超市去,想买些东西回来煮一顿大餐。不过,我们两都不会饿,商量的结果我们又达成了另一个共识--庆祝不定得要大吃大喝的。所以,在超市里我们什么也没买。不过,我们还是到附近的西点面包店去买了一个精致的小蛋糕。 回到公寓在小蛋糕上插了支蜡烛,我突然又觉得这样的庆祝方式显得有些单薄,我们好像该做些什么特别的。 思索了一下,我抬头看向他,问道∶“我记得你有一台拍立得相机对不对?” “对。” “还有底片吗?”我又问。 “还有。”没有问我要做什么,他起身去将相机取了出来。 我开心地接了下来,宣布道∶“我们从来不曾一起照过相,今天为了扩大庆祝,我们来拍一张合照。” 他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主意还不错,不过恐怕施行起来会有技术上的困难。” “什么困难?”才问完我便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如果同时站在镜头前合照,那么,谁拿相机来按快门呢? 这是个问题,不过却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不出机秒钟我便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将拿着相机的那只手伸长了,镜头对准我们两个人,我得意地转过头去看他。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而我则是在这几秒之间又做了个新的决定。 “你的手比较长,你来拍。”我将相机交给了他。 点上蜡烛以后,我们两个人将头紧靠在一起,想办法让两张脸都能容纳在镜头之内,然后,由他按下了快门。 拍出来的相片很快便显影了。还算成功,我们两个人都拍进去了,只是可惜没拍到蛋糕,并且因为与镜头的距离太近,我们两个看起来都有点蠢。 不过大体而言,对于我们首次的合照我还是很满意的。 照片里的我们蠢得很可爱,尤其是他,呵。 *** 午休时间我极少午睡的。刚吃饱就趴着,总觉得胃不太舒服,所以我常是吃过了午饭,在公司附近四处打转,或在书局里看书。 今天也是。吃过了午饭,我又窝进书局继续看着先前没看完的小说。看得太入迷,一个不小心我竟忘了上班时间,待我发现时已超过上班时间十来分钟了。 放下手上的书,我匆匆赶回公司。拼了命地赶着,还不时地看着腕上的,进到办公室仍是又过了十分钟以后的事。 喝了一大口的水,我翻着桌上的文件缓和着自己紊乱的气息。好不容易急促的呼吸较和缓了,我却突然发现办公室的气氛有些诡异--太安静了。 我不在的这二十几分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该不会又吵架了吧?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不意即看到了丽蓉一脸怨恨地瞪着我。 我怔了一下,不过在我来得及反应之前,她的态度一转为鄙夷,挪开了视线。然后我又注意到另一个同事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在与我视线交会时,他马上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看来,这诡异的气氛似乎是冲着我来的,可是,为什么呢?我不解地想着。难不成就为了我迟进办公室这二十来分钟?不会吧?这种事大家都司空见惯的了,我却还是第一回哪。 算了,管他去的。我不再想了,低下头做事。我整理着桌上其他人递来的文件,这才发现底下压着一份公文来。 这份公文是人事部发的,内容则是公布人事升迁及职等异动。不可思议地,我竟看到自已被擢升为股长。 难怪我要遭人怨恨了,我请假、迟到的次数即使不是全公司第一,也绝对挤得进前三名。正常状况下,职等是按个人年资往上加的,如果不是因为公司从来不曾有过先例,我恐怕还会被降职等,今天竟然升我为股长?我想不只是我,全部门的人都很好奇吧? “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什么升官?还不是因为她和小老板有关系。” 丽蓉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我想她大概是故意的。她待在这个部门已经八年了,几乎日日加班,职等却一直只与其他人一样按年资往上加,从不曾跳级,更甭说升官了。如今我竟然成了她的上司,可想而知她有多么不是滋味了。 听到她的话,我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我没理她。在这个部门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锻炼了我充耳不闻的好功夫。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说咧,钓到凯子了。”这酸味十足的话竟是菜鸟派的人说的。 “做得半死,到头来什么都不是。早知道我就想办法去认识小老板,看看人家现在多风光。” “会叫的狗不会咬人,一点也没错。” 参与“讨论”的人不多,但似乎部有意地放大了音量,好像唯恐我听不到似地。并且,办公室出奇地“融洽”,老鸟和菜鸟们不再分彼此,因为他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我。 所以我升官也不是没道理的,瞧瞧我对这个部门的献,如果不是我,恐怕一辈子也看不到这个部门的员工如此团结。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在心中苦笑道。 我发现只剩下我一个人没有在公文上签名,也就是说,全部门的人都看过这份公文了。 看了经理一眼,我发现他仍是不见不闻,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似地。 在心中叹了声,我签上自己的名字,不过,我没有将之归档,而是带着公文来到经理的桌前。 “经理,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谈一谈。”我说。 “坐。”经理看来一点也不意外,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可以到小会议室去谈吗?”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注意着我的举动,竖耳听着我们的对话,不过我没兴趣扮小丑。 “好。”地也干脆地放下手上的笔率先朝会议室走去。 跟在他后面进入会议室,我没有任何的客套废话,而是直接将公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问他∶“为什么?” 他不太认真地瞄了一眼桌上的公文反问我∶“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他在与我傻,我不再与他兜圈子,直接问道∶“为什么让我升股长?” 他挑了挑眉答道∶“这个决定比较方便。” “对谁比较方便?”其实我大概明白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 “对我,对整个部门,对公司,对大家都方便。” “大家,除了我。” 他扯着唇无所谓地笑道∶“怎么会,你升官了不是吗?” 我真的很不喜欢他不当一回事的态度。我凝声说道∶“我一点都不想升官,你让其他任何人担任这个职务都可以,他们都很期待不是吗?你何不顺应民意在他们之中随便挑一个人选?” “哦,不。部门里的派系分明,愈来愈水火不容,不论是让谁升官势必都会引来另一派的不满。到时候整个办公室弄得鸡犬不宁可就麻烦了,不是吗?” “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 他两手一摊。“你是办公室里唯一不打小报告、不搞派系的人。” 我不可思议地看他。 “因为我不打小报告、不搞派系,所以我活该被牺牲?” “我是让你升官哪,怎么可以说是牺牲你呢?” “你很清楚无论是我的年资、考绩或是职等没有一样胜过部门的其他同事。” 我知道他是个没心少肺没血没眼泪的人,与他不可能动之以情,找他没有利可诱他,更没有动武威吓的本事,所以我只能试着说之以理了。“我们部门最没资格被拔擢的就是我。” “你很谦,单凭这一点,你就够格了。”他嘻笑地说。 我一向很少生气的,可是他的态度令我几欲动怒了。不过我仍是压下心中的不悦,看了桌上的公文一眼,我说∶“我希望你能够更改这个决定。” 他无所谓地双下耸肩,却是没有转寰的说∶“不可能,人事命令已经发布了。” 沉默地注视了他几秒钟,我才又问道∶“你应该早就料到升我为股长可能造成的影响吧?” “当然。”他仍是一脸不在乎地笑着。“升你为股长,我这个经理将会轻松许多。” 我好像应该生气,可是很奇怪,我突然不在乎了。静静地看着他,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能力平平的他能够坐上经理的位置,他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一将功成万骨枯,像他这种不在乎牺牲别人的人,想成功不是难事吧? “没有其它事的话该回去上班了。”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已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门口他又回过头指着桌上的公文。“那就麻烦你归档了。” 他一离开,我整个人便摊在椅背上瞪着桌上的公文,考虑着我或许该辞职。只是想来有些好笑,大家都为无法升官而争得头破血流,我却为了升官而萌生去意。 拾起桌上的东西,我缓缓地走回办公室去。我发现有几个同事在看我,我看向他们时,他们却纷纷转移视线。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八章 “可文,刚才有你的电话。”我才刚坐下,旁边的洁宜使探过身递了张纸条给我。 我接下看了一眼,纸条上写着要我去十一楼的小会议室,至于是谁找我,为什么找我,什么也没写。随手翻到背面,才发现纸条背面写着支持我,并且要我加油的字样。 我愣了一下才对她说∶“谢谢。” 洁宜小心地看了周围一眼才给我一个笑容,又连忙低下头去。 看着,我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悲。 她是菜鸟派中较温和的一个。长得很秀气,讲起话来轻声细语地,就是一般人心中乖乖女的标准模样。她对我很友善……其实她对谁都是如此的,很难想像她与人争斗的样于。事实上她也从不曾与谁争吵过,顶多只是顺着他人的话锋小小八卦一下。不过她倒是常成为箭靶,经常被老鸟派欺负得泪眼汪汪地,然后菜鸟派又会聚众来拯救她。 在我看来,她似乎是因为“恶势力”而不得不成为菜鸟派的一份子。 我刚到这个办公室时就是如此,壁垒分明的两个派系,自己选一边站,一旦选定了就注定了与另一个派系为敌对的立场。我一向不受争来斗去,所以我选择了哪一边也不加入。不过我也不是所谓的中立者,说我是个旁观者倒还恰当些。 其实整个办公室中不只她一个人是如此,只是因为胆小缺乏主见,莫名其妙地就被帖上了个标签。从此以后行事还得处处留意是不是符合标签赋予的形象,就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众矢之的,被自己的派系排挤,更难容于另一个派系。 洁宜便说过慕我,希望像我一样自由自在地。我听得出来她希望我帮她脱离那个争斗不休的小圈圈,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因为我不爱与人成群结,与她也不特别谈得来,我不想勉强自己与她走得亲近。再者,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想要摆脱小圈圈的束,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别人不可能代她决定些什么…… 去!这时候我干什么还花心思去烦别人的事呢?我又看了手上的纸条一眼,我想,我还是先上十一楼报到去吧。 这栋办公大楼九楼以上驻守的都是高层主管及幕僚,对我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而言都是禁区。因此前往十一楼的途中,我不断地揣想着召见我的人究竟是谁,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尔杰的父亲。不过不太可能,这个公司是他的关系企业中最小的一支,所以他极少会出现在这儿。所以也有别的可能……可是任凭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有哪个高层主管会召见我,他们只怕连公司有我这一号人物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不管了,谁要见我都行,就千万别是尔杰的父亲。我不断在心中祈祷着。 不过天不从人愿,一进到小会议室,我便见到那张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常在传播媒体上看到他;陌生,则是因为从来不曾面对面地见过他--宏硕企业的董事长,也就是尔杰的父亲大人。 “庄小姐,请坐。”见了我,他淡淡地说。 “谢谢。”我坐下后发现了两件事。第一,尔杰与他父亲长得很像,不过,他父亲看来威严而难亲近。第二,桌上有一份员工资料,想来,那是我的。 尔杰的父亲看了我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着桌上的资料。然后,他将那份资料拿在手上翻了翻,抬起头来看我。 “庄小姐是私立xx大学毕业的。”他的态度好似一个面试的主管。 “是。”我没忽略他强调了“私立”二字。 “弟妹都在读大学?” “他们毕业了,我弟弟现在读研究所。” 说完,我才觉得有些不妥。特地告诉他我弟弟在读研究所,好似在炫耀似的。可是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据实以告。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如是的想法,只是低着头看着,又继续问道∶“你父母都是务农的?” “是。”他手上的资料写得一清二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找我来问这许多。不过,我仍是有问必答。 “你的考绩很差。” 答案是肯定的,可是面对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答是。所以这次我没有回答,只在心中扮了个鬼脸。 不过他似乎也不在乎我的答案。将手中的人事资料置于桌面上,他的目光再次朝我投射而来,问道∶“庄小姐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吗?” “我想是为了尔杰。”我没有迟疑也没有避直直地望向他。 他没有评断我的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 “你令我有些意外,你的外貌并不出色。”他平淡地说。 确实是的。我构不上美丽之流,甚至称不上漂亮,至多只能说是清秀。而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因此而矮人一截,所以我也不会想为自己的长相辩些什么。并且在我听来,他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语气并没有任何贬低的意味,因此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他又瞥了桌上的个人资料一眼。 “你的家世、学历都很普通。” 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我相信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只是引言,而不是重点。 “你认为以你这样的条件,配得上尔杰吗?” 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意外,所以,我几乎未曾思考便开口说道∶“对我来说,爱与不爱比配与不配来得重要。我知道就世俗的标准来看,我样样不如尔杰,或许在他人看来,是我高攀了。但是那是别人的想法,与我们何干呢?相爱的是我和尔杰,别人又有何置喙的余地?我也认为门当户对很重要,但我之所以认为重要,是因为生活及价值观的协调与适应问题,非关配与不配。如果相爱的两个当事人彼此能够协调好,门第的问题,似乎不是这么重要,不是吗?” “如果是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呢?”他语气仍是一样平淡地问道。 我看了他几秒钟,可是从他的语调及表情我读不出他真正的想法,所以我不答反问道∶“可以告诉我您反对的理由吗?” “方才说的那些还不成理由吗?你的条件与尔杰相去太远,我相信尔杰一定能够找到比你更好的女孩。” 我轻扯唇角。 “您所谓‘好’的定义是什么呢?您或许可以为尔杰找到家世、长相各方面都是最顶尖的女孩,但是尔杰不一定能像爱我这样去爱那个女孩。爱情不是做生意,不能称斤论两的叫卖。您所谓‘最好的’不一定会适合他,而我想,对尔杰而言,我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我适合他。与他交往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知道他很在乎他的家人,所以我很希望获得您的认同。不过如果您是基于上述理由而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您,我不会放弃与尔杰在一起。”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笑了。 “你很有自信呀。” 有了笑容的他看来不再那么难以亲近,并且与尔杰更像了。 我也浅笑着。 “某些方面是的。” 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对于你的工作能力呢?有自信吗?” 我怔了一下。 这个问题与方才的对话似乎没有什么关联,那么方才的话题算是结束了吗?我不知道。不过他方才便已提过,我的考绩很差,所以这个问题对我而言并不比方才的话题轻松。 想了想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回答之前我想请教,您现在是以董事长的身分,或是尔杰的父亲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这有什么差别吗?”他有趣地问道。 “对我而言有。”抿了抿唇,我才又继续说∶“如果您以董事长的身分,那么您就是我的上司,我得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如果您是尔杰的父亲,那么您只是一个长辈,我就比较能畅所欲言了。” “那么,你就别当我是董事长,畅所欲言吧。”他笑道。 我点了点头。“我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相当的自信,不过,我对事业没有野心……” 我的话没能说完,更没机会听到尔杰他父亲的评论,因为我的话才说到一半,房门便突然轰地被用力推了开来。 我看了过去,竟然是尔杰。 我怔楞地望着他,他怎么会知道他父亲到公司来找我? 没时间思索这似乎无关紧要的问题,短暂的讶异过后我连忙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各看了我与他父亲一眼之后,他将门关上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但他却不看我,而是直直地望着他的父亲。他们父子两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好僵,我几乎要觉得空气已经凝结了。 “尔杰。”我扯扯他的手轻唤道。 他没有理我,而是对他父亲说∶“我从来就不想要接掌你的事业,所以你别想以此来左右我的生活。我和你不同,我不会为了事业金钱而放弃自我。你不要威胁可文,有事找我谈。” 我有些紧张地看了他父亲一眼,他父亲已面露不悦之色,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又扯扯尔杰。“尔杰,不是这样的,伯父并没有……” “我们回去再谈。”他握了握我的手,阻止我下面要说的话。 我可以抗议的,可是我没有。因为他与他父亲的气氛已经很紧张了,没必要再多扯个我进去变成三个人的战争。所以如他所愿,我会回去再与他谈。 他又看向他父亲,许久,他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他便拉着我往门外走去。 当然,接下来的时间我又跷班了。不过这是头一回,我对他生气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他与他父亲谈清楚,他却连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他父亲,并且甚而中断了我与他父亲的谈话。 他当然也发现了我的不开心,一如以往,他宠我哄我。而我,因为知道他对我的好,我做不到对他怒目相向。而且他甚至为了哄我买了个他最痛恨但却是我最爱的水果--榴梿。 看到这个榴梿我突然发现,我们两在一起之后,彼此的饮食习惯都有了不少的改变。 以前他是完全不喝牛奶的,但自我搬来与他同住之后,他开始跟着我喝起牛奶来。而我,一向不喝咖啡的,与他交往之后,我也渐渐地喜欢上了咖啡的香气。过去我不太吃海鲜,觉得有腥味,可是他爱吃,我便会陪着他多少吃一些,久了,我竟也觉得海鲜的腥味不再那么浓重而爱吃了起来。与我认识之前他从来不吃青椒,总说青椒有种怪味道,但我喜欢,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他也接受了,现在他自己做菜偶尔也会放青椒…… 我们都受到彼此的影响而做了不少的改变,不过有一种我极喜爱的食物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尝试的,那就是榴梿。他不喜欢榴梿的味道,不过他并不会禁止我吃。 吃过晚餐之后,他看着电视,而我则在一旁吃着我的榴梿。不过,我今天吃得不太“专心”,因为他心情不好。我知道他心情不佳与他父亲今天到公司来找我不无关系。 在公司的时候他说回来与我谈,可他没有,他根本是绝口不提今天所发生的事。 他心情不好不会摆脸色,至少与我一起时不会。不过他会变得沉默寡言,就好像将自己封闭起来与外界隔绝似地。以前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是静静地陪着他,可是今天不知怎地,我静不下来。或许是想发泄白天在办公室所受的气吧? 与他恰恰相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静不下来,想找人说话。我不喜欢将不开心的事闷在心里,总觉得说出来会舒坦些,笑笑闹闹也就忘了。 看了他一眼,我抓起一块果肉递到他面前。 “吃一口。”他向后仰了些,扯着唇,摇头。 “很好吃的,吃一口。”我仍举着手。 “不吃。” “吃啦,真的很好吃,你试试看就知道了。来,张开嘴,啊。”我将榴梿递到他嘴边。 他笑着捏住我的鼻子晃了晃。 “你再吵,以后不许你吃榴梿。” 闻言,我赶忙将手中的果肉丢进自己嘴里。 噘着嘴,我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乖乖吃榴梿。不过,吃了两口我又有其他的主意。 吮了吮手指,我爬到他腿上坐着,与他面对面。虽然我挡住了他看电视的视线,不过他并没有阻止我,只是笑着看我。捧起他的颊,我往他的唇吻去。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意图,他想闪躲。而他这一闪身,我差点从他腿上跌了下去。他连忙扶住我,再次让我端坐在他腿上。 坐正身子之后我一脸委屈地看他。 “你害我差点摔下去。” “好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轻声软语地向我赔不是。 我没有说话,而是再次捧起他的颊,我以眼神示意他不许再推开我。他则是一脸无奈地坐着任我处置,双手还扶着我的腰。 一开始,我轻喙着他的唇,他动也不动,我很开心得意。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这无法令我满足了,因为这样他根本尝不到榴梿的味道。 “把嘴张开。”我说。 他笑着摇了摇头。 “听话,把嘴张开,一下下就好了。”我哄道。 他仍是紧闭双唇。 想了一下,我的手滑到他的腰侧,轻搔着,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怕痒的地方。 一开始他轻了一下,左右闪躲不成,他索性抓起我的手扣在我的腰侧。 “你赖皮。”我嚷着。 他扬起眉示威地笑着看我,仍是不肯张口。 噘着唇瞪了他两秒钟,我笑了。再次倾身吻着他,不过这一次,不只是以我的唇与他轻触,我还轻咬着他的唇,试图以舌钻进他的口中。 我努力了许久,他仍不为所动,我几乎要放弃了。不过就在我要放弃之际,他却突然伸手压住我的脑后,深吻住我。 我双手环上他的肩,同吻着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施展“美人计”的目的。所幸我及时想起来,捧起他的脸,我得意地笑看他。 “怎么样,榴梿很好吃吧?” “我觉得你比较好吃。”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调情的话,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反而忍不住大笑了出来,那句话像是连续剧中花花公子不入流的台词。不过,我的笑声不出两秒钟便成了呻吟讨……他在搔我的痒。 我很怕痒,非常怕痒。并且与他不同,我几乎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怕痒。我直想抓住他的手制止他,无奈他的力气比我大上许多,任我怎么闪躲,他就是有办法搔到我。到最后,我整个人都倒在沙发上,蜷着身子躲避他的攻击。 在我几乎要觉得自己断气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停止了对我的攻击,也笑摊在我身上。 “跟我说对不起。”我推着他的肩说。 “对不起。”他仍埋在我的颈窝。 对于我的要求他也不问个所以,埋头闷着声胡乱答道,令我笑了出来。 “再说一次。”我说。 “对不起。”他没有异议地又说了一次。 我将他的脸捧起来,让他面对着我。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该向我道歉?” “不知道。” “第一次,是因为你搔我痒,第二次,是因为你有心事不告诉我。” 闻言他僵了一下,然后他拉下我的手,面无表情地坐起了身于,再度面对着电视,似乎又打算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过这一回我不打算让他那么做。 我挨到他身边看着他,但他仍是不看我,我也不开心地噘起嘴来。 “你自己说回来要与我谈的,可是你没有。每次你心情不好就不说话,假什么事都没有,可是我感觉得到呀。你心情不好,我也难过,我不喜欢这个样子,我有心事都会告诉你的。” 他的唇动了动,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等了会儿,他仍是闷不吭声。 我轻扯着他的臂又说∶“我不是要你凡事都得向我报备,我知道不管与他人如何亲密,人始终都是完整而单独的个体,我不会希望你与我谈恋爱就失去自我,不再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能与我分享你的喜怒哀乐,不要只报喜不报忧。” 他还是不看我,我将他的脸扳过来面对着我。 “我只是想陪着你,就像你陪着我那样。那一次你打电话要我来陪你,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当我听到所发生的事时我很难过,可是我很高兴你愿意在失意的时候让我陪在你身边。如果我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我会更难过。好比今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说出来,别闷着,别让我总是在揣测你的想法,好不好?” 看了我许久,他缓缓伸出手将我拥进怀中。 “对不起。”他说。 我在他怀中摇着头。 “别道歉,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我只是……”他沉默了两秒钟才又接口道∶“我向你保证过绝不让你被刁难的,可是我父亲还是到公司去找你了。我气我父亲去找你,更气我自已没办法保护你。” “我不需要被保护。”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脸上似乎写着不认同,我摇了摇头阻止他的发言。 “决定与你在一起,我就有面对这些的心理准备,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能够保护自己。而且你父亲并没有刁难我,他的态度相当和善,他只是与我谈话。”我顿了顿,有些指责的说∶“可是你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甚至没有机会弄清楚你父亲来找我的目的……去问问你父亲来找我的原因,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他想都没有想就否决了。 “要不然我自己去。” “也不要。”他像个斗气的孩子沉着脸看我。 我也不高兴地注视着他。以前曾有过的疑问总算在此刻获得了解答--平时看来与世无争的他,只要有事令他在意计较起来,就成了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知道他不是与我生气,只是不想谈这件事,可是我还是不开心。 他板着脸好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改变,好似想说些什么,不过他却是抓起我的手什么也没说。扳弄了我的手指头好半天,他好不容才开口说∶“我后天要出国一趟。” 我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怔了好一会儿,我才不自然地笑道∶“你在与我开玩笑吗?” “不是。”他的脸上毫无笑意。 我也收起笑容。 “你是气我逼你对我说心事?” “不是,你别瞎猜。出差只是很普通的事,不是吗?” 我挣开他的掌握将自已的手抽了回来。 “出差是很普通的事,可是你后天就要出国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明知道要出国了还与我闹别扭?或者你原本不打算出国去,只是因为方才的别扭才临时决定的?” “不是这样的。”他又要握住我的手。 我再次将手抽了出来。 “如果你不想说,干脆就都别说,何必这时候又告诉我。”我垂着头闷声说道。 硬是将我的手握在掌中,他说∶“出差的事我是今天才知道的。” 我抬起眼,有些怨怼地看他。 他握了握我的手,又说∶“我真的是今天一早才知道的。本来是想一回来就告诉你,没想到……”他轻叹了一声没往下说。 我静静看着他,他也锁紧了眉头望着我。 注视他许久,我丧地将脸埋入了他的怀中。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埋在他怀中咕哝着。“我也不喜欢这个样子的。我觉得自己变成一个不讲理的泼妇……你生气了吗?” 他抬手抚着我的发说∶“当然不,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在意我。而且你不是不讲理的泼妇,你只是发泼的小野猫。”他的话中似乎带着笑意。 我又抬起头来审视着他的眼,就见他脸上满是纵容与宠溺。 “你要去多久?”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可怜兮兮地问道。 “一个月。” 听到他的答案我的表情更哀凄了。大概像个遭遗弃的怨妇吧?我猜。 “别这样。”他的大掌覆着我的颊。“有些事必须要我去处理,一个月很快的。这些事情处理完了以后,我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你。而且我保证天天打电话给你,嗯?” “嗯。”我闷闷地应道。然后我叹了一声,像只无尾熊攀在尤加利树上一般地拥住他。 “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第九章 从来不知道养成习惯是这么容易的事,更没想到我自己竟是如此容易受到习惯影响的人。 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并享受一个人的生活的,可是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我已经习惯了有尔杰的生活--倒不是他不在身边我的生活便会因此停摆,只是,我会想他,非常想他。 或许是因为他离去前两天我们之间发生过小小的不愉快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无论如何,我总算明白了何谓“思念成灾”。 他出国的这些日子,真的依照承诺每天打电话给我。并且为了不影响我的睡眠,他总是在十点以前打电话给我。 可是今天我等了许久,他始终没有打电话来。我甚至拿起手机拨床头的电话号码,想试试电话是否故障。 结果没有-- 电话没有故障,他也没有打电话来。 看着我们唯一一张呆呆合照里的他,我猜想着地球另一端的他在做些什么。 就这么拿着照片发了许久、许久的呆,欠到自己何时睡着的我都不知道。 我想我对他的思念要比我原本以为的要多上许多。 白天想他,夜晚想他,就连睡着了梦里都是他。 梦境好真实,梦里的他就坐在床边很温柔的吻着我。他的吻很轻,像蝴蝶似地布满我的脸、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笑着,在梦中的我缓缓睁开了眼。 望着我的眼,他也笑了,仍是轻柔地吻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现,这不是梦,是真的,他回来了,就坐在床边,吻着我。 下一秒钟我便抬起双臂拥着他的头,开心地嚷着∶“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他在我颊边吻了一下,笑道∶“是的,我回来了。” 坐起身来捧着他的脸,看了他许久,我说∶“我好想你。”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一下。 “我知道。”他说。 看着面前的他,我仍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我抬手触着他的颊,以指游走于他的轮廓,想以触觉来证实他是真的存在而不是梦。然后,我想到了一件事。 我双手环着他的肩跪坐起身。 “我以为你说一个月才会回来。”而今天才第三刚结束,这或许就是我一时之间不太相信他此刻真的在我面前的原因吧? “那是预估的时间。”他拨着我的发。“想你,所以尽快把工作结束,回来。” 他的话令我开心又满足,可我却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说∶“好不真实。” 他笑着,重重地吻了我一下。“回到现实来了吗?” 我轻叹了一声。“不全然,我觉得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将脸埋入他的怀中,我期望这幸福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 最近的我,神清气爽,心情特别好。 因为尔杰自国外回来了,并且他回国后,好像一扫阴霾,又恢复了以往的他。而我因为与其他部门的同事相处得不错,上次的升官风波,我得以“因祸得福”。 人事部的同事知道我因为升官的事被部门同事排挤得厉害,立刻透露了内部人事异动让我知道──原本隶属于人事部底下的教育训练中心即将独立成为人力资源部门,该部门除了原有的职员还会增加不少职缺。我是相关科系毕业的,这将是我请调部门的一个大好机会。 原部门经理本来是不愿让我离开的,因为我是他的替死鬼嘛,不过,人事部及人力资源部的经理都出面为我请命,经理也不得不放行了。教育训练中心的同事都和蔼可亲,新进同事也很好相处,在这儿,我可谓是如鱼得水。并且,我突然发现了我也是有工作方面的潜能的。 现在的我乐于工作,不再三天两头跷班,工作勤奋又卖力。只不过同公司免不了要碰上以前的同事,而那几个“热心”的人仍是不改其“急功好义”的个性,碰了面多多少少要指桑骂槐地讥讽两句。方才从洗手间回部门的途中,他们甚至将我拦下“闲聊”了一番。 “有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真好不是?你现在调部门看来过得不错呀。” 我很真心地笑了。“当然,到哪儿去都好过和你们同一个部门。倒是你们,一天到晚找我麻烦,怎么没想过我那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可能对你们做些什么呢?”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是说,他们看来有些错愕,我却是开心得很。当然我不会真的去找尔杰为我做些什么,不过即使只是说说,看他们的表情,也是挺有趣的。 “有空到人资部来走走。”这句话说得不太真心。 摆了摆手,没再理会他们,我走回部门继续努力工作去。 “可文姐。”刚来到这个部门才三天的新进同事轻触我的臂,将埋首工作的我拉回现实之中。 我抬起头看她,同时伸出食指晃了晃。“我不是告诉过你,叫我可文就好。加个姐字,人家都知道我比你大了。” 同事们都笑了出来。 “你本来就比小娟大,人家今年才大学毕业,你的毕业证书恐怕早就发黄了吧?” 我朝他们扮了个鬼脸才回过头问小娟∶“什么事?” “有人找你。”她指了指部门入口的地方。 “谢谢。”我向她道谢,而后抬头望向她所指的地方,有个年轻女孩儿站在那儿,我不认识的人。她也看着我,与我点了点头。 我起身来到她面前,没来得及开口,她便怯怯地先道∶“你好,我是韩尔杰的妹妹。”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她∶“我知道,你是妍如对不对?”她与韩尔杰形容的很相近,白白的皮肤,大大的双眼,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她笑了。“嗯。”看了我身后一眼,她有些小心奕奕地问我∶“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可以。”我立刻便答应道。不想让她进部门里去的,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我想,她要谈的不只是我的私事,还会牵涉到她的家务事。我抬手看了看,再十分钟左右便是午休时间了,我回过头请同事帮忙掩护,拿起皮夹我便带着妍如溜了出去。 我带着她来到一家供应简餐的咖啡店。 我发现她有些像我的小妹,都是害羞的小女生。以前使常听尔杰提起她,因此今日一见并不觉得陌生,再加上在她身上看到小爱也有的特质,更加觉得亲切。 点餐之后,她仍是没有开口,我只好主动问道∶“你想谈些什么?” 说实话,她来找我,我不该讶异--因为尔杰的家庭问题仍没有解决--不过我确实是的。 自他回国后我们就从不曾谈过他家的事。他又回复了开朗,所以我很快乐,快乐得几乎忘了他仍有重要的问题待解决……或许我是故意的吧?因为当个鸟,我会比较快乐些。所以他妹妹突然来找我,令我有些许的讶异。不过,我大概猜得出她要与我谈些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家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嗯。”顿了一下我又道∶“也不全然,只知道个大概。” 她点了点头。“你可不可以……帮忙劝劝我大哥,叫他回家?” 我没有立刻答应或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大哥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我爸妈都很难过。我还偷听到爸和二哥说,大哥现在连公司也不去了。” 我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理出了个头绪。我知道尔杰虽然自己开了间公司,不过他仍是会到他父亲的公司去帮忙。看来,他那趟出国便是为了处理他父亲公司的事。他说过,那些事情处理完,他会有更多时间陪我。显然,他的开朗是因为不再到他父亲的公司去。他也是只大鸟。 她捧起水杯握在手中,好半晌才又继续说∶“其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大家都把我当小孩子,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可是我偷听到很多事,我知道大哥不是妈生的。”她又安静了下来,看着水杯,再抬起眼,她的表情有些不解。“我不明白,妈对他很好,是不是亲生的,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将我知道的告诉她。想了一下,我还是决定不说。 一来我所知道的太过于片面,根本还不确定;再者,我想这件事还是该由她的家人来告诉她。所以,我仅是淡淡地说∶“有些事没有所谓的对错,端看当事人的想法与感觉,旁人很难体会的。尔杰……我是说你大哥,他并不会比你父母好过。” 她看来似懂非懂地,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抿了抿唇,她又说∶“最近大哥的阿姨和舅舅……他们是这么自称的,他们到家里来闹了好几次,都是来要钱。还说,如果再不给他们,他们就要把这件事告诉媒体。”她忧心地拧起眉来。“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大哥不是妈亲生的也好当作新闻来炒作吗?” 如果事实真如尔杰所告诉我的,那么我相信,这个消息不少人会感兴趣。我没有回答,只是关心地问她∶“那你爸妈呢?他们打算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根本完全不与我谈这件事,他们都说,小孩子别管这么多,可是其实我不小了……”停顿一下,她又有些心地垂下眼。 而至此,我总算知道尔杰的个性是怎么造成的了--遗传,他的父亲也是只闷葫芦。当下我便决定要帮她劝说尔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抬起眼来担心地看着我。 “其实,他们不告诉我或许是对的。我好像闯祸了……上回爸到公司去找你的事是我告诉大哥的。听说大哥很生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我爸爸他人很好,我想,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别生我爸的气好不好?” 我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生气。你父亲人真的很好,他只是与我谈话,我也没有生气的必要。” 她似乎是放心地浅浅一笑,不过随即又愁容满面地拧起了眉头。 “可是我大哥他……” “我会与你大哥谈一谈。”我安抚地拍拍她。见她小脸亮了起来,我又连忙补充∶“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听我的,我甚至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谈,不过,我会试一试。” “没有关系,谢谢你。” 看她一脸的感激,我真的很怕令她失望。毕竟我已试图劝说尔杰许多次都是徒劳无功,我不确定这一次的努力能有多大的成效。 “二哥说,爸是怕当年的悲剧再发生……”她顿了一下,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对我说。然后,她小心谨慎地开口道∶“你知道‘当年的悲剧’指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不该由我来告诉她,但我又不愿说谎,所以我只是笑着。 “别去计较过去,把眼下的事解决了比较重要不是吗?我会试着劝你大哥回家,等到一切都解决了,你再去探究也不迟呀。也许到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乎了。” 她拧着眉,像在思考我的话。然后,她缓缓露出了笑容。 “我很喜欢你。我没有姐姐,以后,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她的坦率令我讶异也令我窝心。她真诚的笑容感染了我,我也开心地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在我答应之后她随即却又摇头道∶“不好,大哥不会喜欢我叫你姐姐的。”她调皮地笑看我。“我叫你大嫂好了。” 我笑着没有回答,心中只希望我真能说动尔杰,让他回去面对家人。 *** “你怎么了?” 闻言我转过头去,才发现尔杰似乎已经盯着我瞧了许久。 今天一整天我都是心不在焉的,因为尔杰他妹妹到公司来找我的事。我想着该如何与他谈,以及,何时与他谈。 想了想,我微扯起唇摇了摇头。 “我去洗澡。”说着,我站起身来朝房间走去。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进房间了,坐在床上看著书。 来到他身边站了会儿,我将他手中的书拿了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我爬上床坐在他的腿上,面对着他。 对我的举动他完全没有异议,只是微笑着看我。这是他对我一惯的态度,宠我。 抓起他的手把玩了半天我才犹豫地开口道∶“今天你妹妹到公司来找我。” 他的笑渐渐敛去。 我又问∶“你现在都不到你父亲的公司去了,这样子可以吗?” 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他自回国以后便完全不再到他父亲的公司去。我不怕他没收入,我知道他有才气,不靠家里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事实上,之前他只是在他弟弟完成学业之前暂时的帮助他父亲打理事业,他原本就没打算接手他父亲的公司。可是他的责任感不会允许他抛下自己的职责,要不然,他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不去公司。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漠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已经交接了。” 他的态度令我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 沉寂了一会儿,他像是恢复了心情,坐挺身子,轻吻着我。我们两都没有闭上眼,直看人彼此眼里。 “如果我没钱了,你还要不要我?”他的鼻尖抵着我的,眼里有笑意。 我退后些,以指尖描绘着他的唇形。 “我本来就不是灰姑娘,自然不该配王子。我们就当书生与荷花精也不错呀。” 他的唇角抽动了一下,将我拥入怀中。 “我们结婚,好不好?”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以脸蹭着他的,想着。然后,我伸手将他的脸捧了起来,看他。 “你没有与你家里沟通我们两的事对不对?” 他顿了几秒钟才回答我∶“对。那不重要,我不在乎……” 我以吻阻断他的话。 轻吻之后,我说∶“别说不在乎,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现在”的母亲,迟疑了一下,我换了个说法。“给你的家人一个机会。” 他定定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又说∶“去与他们沟通,去把实事真相问个清楚,至少做了再说,好不好?” 他的眉拧了起来,然后他抿紧了嘴,垂下视线摆明了不与我谈。 “你答应过有事会与我谈的。”我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我。 他也没再避,直视我说道∶“我问过了,除了我阿姨,没有人愿意谈这件事。至于我阿姨,也没什么好问的,所有我该知道的她全都说了。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没有再谈的必要。”他看来有些不耐烦。 “所以,你听到的都是你阿姨的片面之词对不对?你的家人大可以否认你阿姨所说的一切。如果他们这么做,你一定会选择相信他们,可足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回家去与你的家人谈一谈,不要只因为他们不说就判定他们的罪。” 我知道他对家人的感情,如果他与家人之间的误会不解释清楚,如果我们的婚姻无法获得他家人的认同,他会不快乐的。 “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够在你家人的祝福之下完成。至少去试一试,好不好?”我又说。 看了我许久,他的表情有着微微的愠色,撇开了视线。 “尔杰。”我轻唤他,可他一脸倔强,不肯看我。 “看着我。”我要求道。 他仍是动也不动。 “尔杰,别这样,你看着我。”我有些焦急,他从来不曾对我生气的。 又等了一会儿,他总算将视线转向我,脸上毫无表情。然后他漠然地说∶“你这么在乎我的家人为什么?是因为韩家少奶奶的头比韩尔杰的妻子来得吸引人吗?” 我放下仍置于他脸上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知道他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情绪,可是他的话仍是严重地伤害到我,我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在好不容易能够开口说话之后,我认真而严肃地告诉他∶“我爱你,今生今世非你不嫁。你是王子,我嫁,你是书生,我也嫁,你该知道我从来不在乎那些名利地位的,我只是不想看你不快乐。我很在乎你的家人没错,可是那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与韩家少奶奶的头无关。你的话令我很难过……” “对不起,我……” “让我把话说完。”我摇摇头阻断他的道歉。 他的表情很懊恼,显然是后悔他说了那些话。他从来不曾对我说过重话,更遑论是如此伤人的话。我知道他是无心的,可是一时之间我仍无法释怀。 我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的劝说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在乎你的家人,并且一且我们结婚之后,他们也将会成为我的家人。我从来不稀罕什么少奶奶的头衔,我只是想,既然你这么在乎,那么为什么不去查清楚?为什么不去与他们沟通,让他们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实?为什么……”说到后来,我哽咽着,泪不听使唤地淌了下来。 他倏地将我拥进他的怀中,在我耳边低喃着道歉的话∶“对不起,别哭。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是我不好,别哭了。” 我垂着眼,不说话也不看他。 他捧着我的脸,以拇指拭着我脸上的泪,有些焦急地说着∶“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气自己,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一切。是我不好,我道歉,别哭了,好不好?” 过了许久我才眨着沾有泪珠的眼睫缓缓抬起眼来看他。 他放心地吁了口气又说∶“对不起,我那句话是无心的。” 我将他为我拭泪的手抓了下来,摇着头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对我发脾气,可是你说的那些话还是伤到了我。” “我知道,真的,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种话。只是……”他停顿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告诉我他想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认真地注视着我,开口道∶“我确实是很在乎我的家人。可是就是因为我太在乎他们,所以我不想去探究。这对我并不容易,我尽可能调适自己,可是现在的我,仍是没有办法去面对。”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其实他说的我大概明白,就像我告诉他妹妹的--他并不会比他的父母好过。了解他心中的苦,我无法再继续劝说,可是这同时,我也烦心着不知道他到何时才能想通,才有办法去面对。 一个月?一年?十年?甚或,一辈子……在他想通之前,他、他的家人和我,都不会真正的快乐的。想着,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第十章 今天是假日,我难得早起。 其实也不算早起,我根本没有起床,只是睁开了双眼。轻轻地翻个身侧躺着,我定定地看着仍在睡眠中的他。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道,每天规律的上下班,只不过上班的地点都是他自己的公司。 经过昨晚,我有些明白他的心理。他或许是害怕求证之后还是一样的结果,或者,甚至有更不堪的内情。与其去面对那一切,他索性不问、不见、不闻,假装没事可能会好过些,毕竟那是他深爱的家人。 还有我想,我也是他不愿去面对的原因之一。他曾对我保证过绝对不会让我面对连续剧中那种女主角因为家世不如男主角而被指贬低的情境,上回他父亲到公司找我,我知道他一直耿耿于怀。但事实上我不认为他父亲“召见”我,是来对我下马威的。可是尔杰根本不让他父亲有解释的机会,也完全不与我谈这件事。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可是这一回,我觉得他反应过度了。 我没有办法明明知道事情就在眼前却假视而不见。如果他与家人感情疏离那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在乎得要命。虽然他完全不与他的父母联,可是他还是会打电话给他的弟妹探问家里的情况。 他昨晚向我求婚了,我也有与他长远走下去的打算,那么,他的家人有朝一日可能也会成为我的家人,而我不想和家人形同陌路,甚至必须小心地在他面前避而不谈。 经过昨晚的谈话,他或评会与家人谈一谈,也或许,他依然什么都不做。而依照他过去的“前科”,我想,他会继续逃避下去。只是这样下去,我们继续交往只会有两个结果--我坚持得到他家人的祝福,不肯结婚,就这样“妾身不明”下去;或者,我们的婚礼上不会有男方家长,将来,我们的孩子问起爷爷奶奶我还得要谎言欺骗…… 倏地坐起身,我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看了他一眼,他仍未醒来。我轻轻地下了床,以最快的速度漱洗更衣,并留了张纸条给他,告诉他,我到他家去了。此刻的我热情与冲劲十足,满怀信心与决心要解决这件恼人的事。 不过到了大马路上我才发现,只有热情与冲劲是不够的--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当场我的热情被浇熄了一半。停下脚步我思忖着该如何是好,所幸,除了热情与冲劲,我还有足够的智慧──嘿,我想起了上回尔杰的妹妹给了我她的电话。 他妹妹接到电话立刻表示她会来接我。我放心了,却也紧张了起来。这下,他的家人大概都知道我即将造的事。不过到了他家,我蓄满的紧张几乎立时消失无踪。他父亲与弟弟都不在,我只需面对他的母亲,而他母亲相当和善好亲近。 “庄小姐,尔杰不知道你要来吧?”他母亲见到只有我一人前来,心中似乎也明白了。 “嗯,他不知道。”我不想说谎话瞒骗她。 “果然。”她垂下眼,看来有些落寞。 “伯母,我来,是想了解您与尔不之间的误会……”到了这一刻,我才突然觉得自己到这儿来似乎有些过于鲁莽。犹豫了一下我又说∶“对不起,我似乎没有立场来……” “不,你不是没有立场的。”她轻轻地打断了我。“之前我就听尔杰谈过你,我知道他对你是认真的。你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我的媳妇儿,你有全然的立场与我谈这件事。” 她这么说我反倒有些迷糊了。 “您愿意与我谈?”我不确定地问着。 “当然。” “可是,为什么您不肯与尔杰谈呢?就我所知,他有问过您不是吗?”有些迟疑地我又说∶“我觉得,您和伯父避而不谈的态度……伤到了他。” “我知道。”她的眉头轻蹙了起来。“那毕竟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我原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消逝,却没想到多年之后,尔杰竟然会得知,甚而来问我。因为太过突然,我一时之间也慌了,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 此刻的我心中泛起一股不安的感觉。该不会,事情真的如尔杰所叙述那般……待会儿尔杰八成会赶来,如果他确定了事实的真相一如他先前所知,我该如何安抚他的情绪呢? 只是,在见过他的父母之后,我更是难以相信这么好的两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伯母,事情真的如尔杰他……阿姨所说那般吗?”犹豫着,我仍是问出口。 “我不知道他阿姨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问我,他是不是我亲生的,我没有回答,不过他大概也猜到了。他又问我他生母的事,我没办法回答他,我只能不断向他道歉……” 我的天!这种沟通方式,非但无法解决问题,只会造成更大的误会。 “我不知道尔杰是如何告诉你的,不过当年的事,我和尔杰他爸爸都不是故意的……我们的婚姻是长辈为了生意上的利益而促成的,可是我也不是不愿意。早在许久以前,我便一直仰慕着他。不过一开始他并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后来为了什么原因他同意了这桩婚姻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终于能够和他共组家庭,我好开心。可是结婚以后我才明白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根本不要我,他与我结婚,只是为了要忘了另一个他曾爱过的女孩。他当初也就是为了那个女孩,才拒绝与我结婚的。” 尔杰的母亲垂着眼,说到后来几乎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了,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以任何的问题去打断她。 “我在他面前像个隐形人,他从来不曾注意到我。我们结婚以后才知道,那个女孩从来不曾背弃过他,一切只是因为他的父亲阻挠,以重利让她的家人迫使她断绝了与他在一起的念头。不过我们知道的太迟了,因为那个女孩自杀了。她留下个孩子,就是尔杰。尔杰母亲那边的亲戚没有人愿意照顾他,理所当然地,他父亲将他带了回来。尔杰是个令人疼爱的孩子,我很高兴他来到这个家,我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她抬眼瞥了我一下,顿了许久才又说:“结婚之初的几年,我与尔杰的父亲都是分房的。” 这个理由来解释尔杰的弟妹年纪小他这么多,比尔杰他阿姨所说无法生育的话更令人容易信服。我不知道为什么,两种说法,我却毫不迟疑地相信了尔杰的母亲,或许是因为她明显流露的关怀与爱吧。 不过,有一点我仍是不明白的。“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尔杰呢?” 她叹了一声。“愧疚感。我总觉得,如果我没有和尔杰他父亲结婚,那个女孩也许就不会自杀了。而他父亲,也是一样的想法吧?我们没有谈过,不过我知道,对于这件事,他自责甚深。”她抿着唇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尔杰,后来即使我想说,他也不愿意听了。” 考虑了一会儿,我说∶“我留了纸条给尔杰,我想,他待会儿应该会回来。” 尔杰的母亲怔了一下,而后看来有些紧张、有些欣喜地问∶“他会回来?” “我也不确定,我想,是的。” “他已经许久不曾回来了,他甚至不肯接我的电话……没关系,只要他肯回来就好。”她有些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我很想要她别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希望愈大,失望就愈深。可是我说不出口。 还好,尔杰并没有令他母亲失望,他来了。门打开,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几乎想上前去拥住他,不过当然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起身望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便望向他母亲。他们两都没有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已是不是该退场,让他们两独处好好谈一谈。 “大哥来很久了,一直在门外听着。他都知道了。”尔杰的妹妹也进到房里,在我耳边小声地说着。 我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尔杰。 他直望着他母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唤道∶“妈。” 我放心地在心中吁了口气。我知道他这一声叫唤表示误会冰释,他相信了他母亲所说的。 尔杰的母亲抿紧了双唇,似乎正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之后谁都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因为一个突然闯入的男声。 “哟,你还知道要回来。”男声的主人有着与尔杰相似的外貌,我想是他弟弟。 “尔承--”他母亲的叫唤证实了我的猜测。 “妈,够了,你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他不想回来就算了,你干嘛为了他烦心。”他瞪视着尔杰,看来似乎不太欢迎他回来。 “二哥,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妍如跑到她二哥身边拉拉他。 “是吗?”他挑了挑眉,突然望向我。“你又是谁?” “她是你大哥的女朋友。不许没有礼貌。”尔杰的母亲轻斥道。 “女朋友?”他扯了扯唇。“又是一个韩家少奶奶地位的女人。” “尔承,注意你的礼貌。”尔杰拧着眉瞪视着他弟弟。 尔杰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弟弟的个性是如此地古怪刁钻。也罢,我在心中叹了一声。不管是荷花精或是灰姑娘,想获得幸福都得先经过一番波折的不是? “我是你大哥的女朋友没错,但我从不曾韩家少奶奶的地位。我不是非得嫁给你大哥不可,不过,如果我嫁给你大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如果有那么一天,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我镇定而从容地说道。 他双唇上扬的弧度加深了些,又看了我一眼,他走上前将一个牛皮纸袋塞进尔杰的怀中。 “拿去,这是你生母的资料,我请公司安全炉主任帮忙查的。”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对我耸了耸肩说∶“刚才很抱歉,不过我得确定你是不是够坚强,免得到时候你也去自杀什么的。” “韩尔承!”尔杰对他低吼道。 我却觉得好笑。看来,他这个弟弟并不若方才所见那般难相处。 “对了。”尔承又对他说道∶“我把你那些烦人的亲戚也交给安全炉主任打发了。还有,日后如果他们散发任何不实的传言,吴律师会立刻对他们提出告诉,先跟你说一声。” 尔杰应该还不知道他生母的兄姐上门来勒索的事,就见他一脸疑惑地拧着眉。 “天,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尔承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我们,而后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对尔杰说∶“算了,我对你还能有什么期望呢。” 这回,我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尔杰板着脸看了我一眼,我连忙收起脸上的笑。 他三步作两步来到我身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楼上走去。上了二楼,他推开一个房门将我带了进去。 进了房间,我只看了他一眼,转身开始打量起这个空间。这是个房,转头张望着,看到墙上挂着的照片,我抬起脚步上前细看着。其中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他应该是读国中的时候,理个短短约三分头,很可爱,我笑了出来。虽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我却仍是回过头去问他∶“这是你的房间吗?” 他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立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笑缓缓敛去。 “你不高兴我来找你母亲吗?”我来到他面前轻问道。 他仍是注视着我没有回答,我想他是真的不高兴了,或许是气我自作主张吧?我不怪他生我这个气,可是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明白的。 “我知道自作主张到这儿来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答应过妍如要劝你的,而且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样子……你昨天晚上生气了,而你从来不曾对我生气过……我不是想为自己的行为辩驳些什么,只是……” 他摇着头,以手轻掩住我的口。“我没有不开心,我很高兴你到这儿来,那些问题才得以清。如果不是这样,我大概会逃避一辈子。” 我将他掩在我嘴上的手抓下,细细地审视着他的表情,可是我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丝高兴开心的表情。 “你看来不太开心。”我说。 “我确实是。”我有些迷糊了,他方才自己说他很高兴的不是?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的家人。”他放开我,紧盯着我的眼。“不过,你方才的一句话令我不开心。” “什么?”我不解地看他,我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你方才说,你不是非得嫁给我。”他神情严肃地直盯着我。 闻言,我笑了出来。 他的眉拧得更紧了。 “你说过非我不嫁的。” “对,我非你不嫁,可是,我不是非得嫁给你不可。”我扯着唇,等他分别这两句话的不同。 看他的眼神,我想,他是分别出其中的差异了。我依然笑着,再等着他说些什么。 可他什么也没说,突地,他吻住了我。然后紧紧将我拥在怀中,他在我耳边说着∶“我不管你说过些什么,你非得嫁给我不可。” 我怔了一下,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他头一次的霸气。我感到微微的笑意在我的唇边漾开,我静静地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过了会儿,我将他推开,满眼是笑地看着他。“你方才是向我求婚吗?” 他顿了一下,也扬起嘴角说∶“是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了,不过,我想起了一件事。 “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开着条件道。 “什么?” “你以后有心事不许憋着,你看这次的误会多可怕。明明三两句话就可以交代清楚的事,就因为你们这一家子的闷葫芦不愿意沟通,弄得一个好好的家庭差点支离破碎。我可不要以后我的家庭也这个样子。”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脸认真地允诺了我∶“我答应,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向你报告。” 看他的样子,我突然起了顽皮之心。眼珠子转了转,我又说∶“还有另一个条件。” 这一次他毫不迟疑便答应∶“好。” 他敷衍的态度令我轻捶了他一拳。“你也不问是什么条件,随便就答应。” “我可不是随便答应的。”他捧起我的颊说着。“我信任你。而且,往后我们这一家子的闷葫芦都得靠你开导疏通了,我当然非把你要回家不可。” “所以不管我开出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了?” “对。” “不后悔?” “绝不后悔。” 我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的婚宴要做榴梿大餐。” “不行!”他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无踪。 “你自己答应的。” “不行,别的什么都可以,这个不行。” “可是……” “就算我答应了,恐怕到时候客人都逃之夭夭,婚礼上可能只会出现新郎和新娘。而且,还是个呈昏迷态的新郎。所以,不行。” 我知道他说的有理。为了不让亲朋好友们逃离我的婚礼会场,我想我得忍痛放弃这个条件。 不过,也罢,能够遇见一个心灵契合,爱我、宠我的男人,即使他不陪我吃榴梿,我依然是最幸福的女人。 不再与他争辩,我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肯定地回应了他的求婚∶“好,不要榴梿大餐。我们结婚吧!”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